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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您糊塗了,怎能如此縱容珣兒胡鬧!」
郗珣雙眸朝她看來,那雙眸眸色幽深,泛著難以壓制的冷漠和陰翳。
僅是冷冷一瞥,晉陵長公主話語堵在嗓子眼裡,再難說出一句來。
郗珣皙白手指骨節覆上落於床榻一側的寶相花紋萬福萬壽錦衾,低垂著睫,朝著榻上老人輕笑,「她年歲尚小,該叫她先承歡父母膝下,如今這般就很好。至於日後,孫兒自己做的錯事不敢叫您擔著,孫兒會自己去常府說清道明。」
縱然太后是真心疼愛於他,可郗珣終歸是藩王,心有顧慮,如何能與太后直言?
可郗珣卻又聽太后哀嘆,有氣無力的模樣叫人心酸。
「.......都道慧極必傷,你活的這般透徹,便算你能走一步算十步算百步,可那......可那又能如何?你能給自己的心意留了幾分?你是人,不是那些佛陀,是......是人就有七情六慾,偏偏要叫大好的年歲隨意蹉跎——」
「小娘子的心意此一時彼一時,你這般溫吞吞的性子,總靠著那孩子親熱你?等小姑娘新鮮勁兒一過,你年歲又大了這許多,她那般活潑的姑娘能喜歡你這無趣古怪的才怪。」
太后的氣色在這片內室之中,竟隱隱生出紅潤,連渾濁的雙眼也清明了幾分。
晉陵長公主在一旁聽著,任憑她咬緊牙關覺得深受屈辱,也無人注意她半分。
「外祖母是怕啊......你親手養大的姑娘,自己捨不得磕著碰著的,到頭來一轉眼就不知便宜了誰家小子去,你那時再後悔可還有用?」
「哀家可是早聽說常尚書在前朝尋郎婿了——」
也不是是不是迴光返照,老太后如今精氣神好了許多,連話語都說的連貫起來。
「一年半載看著短,誰知會有什麼變故,時下才是要緊事.......」
沉溺於情愛中的人是聽不得這般的話的,郗珣岑靜著眉眼,縱知太后嚇唬他,卻也止不住的面色青白起來。
他低聲說:「孫兒先去問過瓏月,若是她同意...」
太后道:「你別問她,她心裡眼裡都是你,焉能不同意?」
郗珣凝視著外殿位置,明明什麼也看不見,可知曉有她的地方,總不自覺的唇角扯起。
窗外斜陽透過三交六椀菱隔扇窗,伴著若柳絮的飄灑風雪,投入遍地淺淡光影。
郗珣替著老人掖著被衾,答應道:「那便全憑外祖母做主。」
......
入了冬季,正午時候尚且不覺冷,等到太陽漸漸西沉,呼嘯寒風簌簌雪雨,便使人冷得有幾分受不了。
內殿四處燒起地籠,炭盆,前來侍疾的女眷們紛紛躲在正殿取暖,瓏月受不得裡頭鬱悶叫人心頭髮緊的氣氛,扶著朱紅漆金的廊柱,一步步走去宮廷廊下。
如今的滿宮室中,也只她與孫三還能有幾句話說。
果不其然瓏月又在廊下見到出來透氣的孫三,孫三穿著單薄衣衫,如今靴頭沾了雪遭這北風一吹,登時濕漉漉一片。
連腳指頭都一陣陣冰涼麻木。
瓏月瞧見她被凍的可憐,連忙將自己手中的小袖爐遞給她。
孫三有幾分不好意思,想要推卻。
「今日刮北風涼嗖嗖的,估計待會兒還要更冷些,你留著自己暖和吧。」
按說她們身份放在宮外,哪個不是奴婢成群?奈何入宮侍疾總不能帶丫鬟來,且仁壽宮如今侍疾的女眷太多,連往日不起眼的小袖爐也成了金貴物件,都不夠人手一個的,且誰又敢開口朝著仁壽宮要?
便是孫三如今堂堂親王妃,被凍的手腳發麻也不敢說一句的。
「我不冷的。」瓏月擺擺手,「冷我就再去朝陸芳要一個。」
她笑著將自己暖呼呼的手遞過去,示意孫三摸摸,孫三摸了一下,便也沒再與瓏月客氣,將袖爐取了過去,寶貝一般兩手揣袖,捧著小爐子取暖。
兩人間的交情其實並不深,可許是性子契合,便是沒話說兩人坐在宮廊吹著冷風也不願意去正殿與一堆女眷們擠。
瓏月看著孫三,欲言又止。
孫三有些莫名,奇怪道,「瓏月有什麼話想與我說?」
瓏月心裡暗道自己糟糕,她左右看了看,復而問道:「五皇子今日沒來麼?」
孫三嘆了口氣道:「他呀,這幾日都在準備往南地賑災,事情多連王府也回的少,只怕是要晚些才能入宮來。」
瓏月聽了不由得詫異,「聽說那裡不安全,連欽差都喪命去了,五皇子身邊的侍衛帶的可充分?」
「他正是去辦理此事的,鎮壓那些亂民.......不然賑災的肥差哪兒輪得到他?」孫三說這話時,面上不由得帶上幾分憔悴和無奈,「侍衛麼總歸是帶了的,七八十個總歸是有的,只不過若是真鬧騰起來,多少人也不夠往裡折騰的。唉,我其實也有些擔憂,可我擔憂有沒什麼用,只能顧好自己......」
縱然孫三與元熙夫妻情分算不得深厚,可女人嫁了人便是朝著男人身上押上全部身家性命的,她如何也不希望元熙出事兒。
瓏月本心中踟躕,心中壓著平生頭一次如此叫她無措的事兒,聽了此話,便也不好再叫此事摸不清頭尾的蠢事兒煩著人家。
宮裡皇子們早早的都有姬妾,元熙自然也不例外。
常令婉那事兒且不提是真是假,她如今剃度出家,也是前緣已盡,塵世的事兒自然不能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