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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嬤嬤手下不知磋磨過多少位娘子,每位貴女還不是要朝著自己恭恭敬敬?她提什麼要求那些娘子們都規規矩矩照做?
這還是崔嬤嬤頭一次被人質疑反問的,她冷肅道:「郡主這話倒像是奴婢刻意磋磨您一般,您是貴主,奴婢不過下人罷了,如何敢朝著郡主不敬?不過既然是教導規矩,就要有教導規矩的樣子,總不能怕苦怕累,宮中貴主們皆是這般過來的。到了您這,便不可了?」
崔嬤嬤便朝周圍人道,「將蒲團撤換下了,茶水皆是撤出去。你們皆出去,什麼時候郡主學會了,什麼時候再將茶水送來。」
「崔嬤嬤!」
崔嬤嬤沒回應她,回應她的只有嬤嬤們走出去的背影,被闔然關上的門窗。
瓏月生氣了,使勁兒拍打著門窗,喚著錦思與拂冬。
奈何她聽不見錦思與拂冬的聲音,倒是能聽見那崔嬤嬤冷漠的嗓音:「郡主別耗費力氣,您是來學宮規的,如此吵鬧著實不好看。」
——
西羌使節經過月余漫長路程,在夏末里入了上京。
西羌這些年也是內憂不斷,內部與羯人、胡人搶奪草原,西邊又出了一個勢力強盛的安昌。
此次西羌縱使再惱恨大梁,也只能咬緊牙關咽下苦澀,割出了城池不說,內憂不斷之下,未免繼續打下去,還要朝著大梁求和談判。
眼看使節入了京,梁帝將重臣緊急召入宮中議事。
等郗珣回府,已經是兩日後。
他甫一回府,便聽見長汲匆忙來報,「長公主前日便派遣了嬤嬤去了翠微院,說是要教姑娘學些宮規。」
世人皆知燕王府上沒有王妃,府內一切便該是聽晉陵長公主的吩咐。
身為府上主母,又是瓏月名義上的嫡母,長公主還從宮中請來嬤嬤教導女兒規矩,這世間只怕沒有半個人敢說一句長公主的不是來,反倒都是來稱讚長公主賢惠大度的。
是以長汲聽說了瓏月這兩日被關在院中教導規矩,聽聞那教導嬤嬤嚴苛不已,卻也實在是無可奈何。
總不能為了這事兒,就將宮中的主子爺叫回來。
今夜天色已晚,郗珣只道:「你多派些人過去盯著,別叫她受苦便是。」
夏日中悶熱,這幾日還斷斷續續下著雨。
郗珣想著,沒地方叫她折騰,在府中乖乖待著學些規矩也是好事。
長汲卻有些猶豫,「聽聞長公主派去的嬤嬤十分嚴厲,昨兒個晌午時姑娘沒學會規矩便將姑娘關在屋裡,說是學會了規矩才能放出來,連奴婢們都清了出來......」
郗珣步伐微頓,眉心蹙起,「母親吩咐的?為何不早報?」
長汲哪裡敢說是長公主示意的,可用腳指頭也能想到,顯然便是如此。
不然有哪個大膽的嬤嬤,連當朝郡主也敢關?
郗珣沒再說話,想來心中明了,他一語不發,提步往瓏月院中走去。
身後跟著的長汲忽的欲言又止,「主子,天色深了,要不您先休息,奴才奉了您的話過姑娘院子裡看看......」
白日裡郗珣不在府上,他便是大總管也不敢違背長公主的令,可要是主子爺發話,明日他多帶幾個人強闖入內便是。
可這般的深夜,主子過去姑娘閨房......
郗珣腳步未停,只將眸色落於長汲面上。
倏地,長汲見到了那眼底浮起的絲絲縷縷戾氣。
長汲只覺得後背一陣發寒。
那眸光叫長汲回想起天寶十九年。
那年才十幾歲的長汲隨著一群低等內宦被遣到燕王世子殿中伺候。
那時的世子年歲尚小,在禁中更是沉默寡言,身邊侍從婢女雖多,卻也沒人拿燕王世子當一回事。
誰都知曉,燕王世子只是名頭好聽,其實不過是個他父母送來的棄子罷了。
晉陵長公主對世子不管不顧,從不踏入上京一步,數年來連封書信都沒有。而燕王更是有一個養育著膝下,疼寵萬分的幼子。
那些年,許是郗珣過得最不如意的幾年。
身邊舉目無親,便是連身側婢女內宦都是各方勢力派來的眼線,甚至連一日三餐糕點茶水都不安全。
彼時,八歲的郗珣已經氣質矜貴,容貌出眾。他眉眼溫煦,仁慈手下,總將許多好東西賜給左右侍人。
那日,長汲親眼所見,世子賜下諸多未曾用過的糕點,卻獨獨輪到他時糕點沒了。
少年唇角含笑,命人重新拿了一盒糕點給他。
當夜吃過糕點的人皆是落得一個穿腸爛肚,七竅流血而死的下場。
居住在內宮的燕王世子遭投毒一事,叫先皇勃然大怒,命人徹查下去,一路查到了自己的那幾個不安分想借燕王世子薨逝大做文章的兒子身上。
而如今的長汲回想起來,自己能從一眾侍人中成了唯一活下來的人,許是情理之中的事。
因為唯有他一人,從侍奉主子爺那日起,便忠心無二。
想來便是自己的這份忠心救了自己。
——
翠微院中。
郗珣入內時,尚且保持著兄妹間該有的距離。
郗珣只隔著珠簾屏風,遠遠看著她。
那身霞影織錦緞花裙緊緊包裹著她,瓏月正崴著身在榻間坐著。
燈火葳蕤,照去那小姑娘皙白的面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