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接著,老者沉下眉頭,低聲道:「對了,方才那舊事我還沒同你說完。」

  那老者所說,正是封丘縣內無人知曉的內情。

  周沉不自覺攥緊了手心,側耳細聽。

  老者聲色喑啞,揭開蒙塵的最後真相:「那場疫病來勢洶洶,當年的齊王嚴濯非但沒有尋求支援,反而下令棄城。城門一閉,糧食藥材盡絕,疫病同饑荒一同襲來……太醫蘇汲熬死了自己,他開設的醫院卻已經挽救了百餘人性命。」

  老者所講的事情,大約發生在蘇汲放藥童離開封丘縣之後。

  當時,年青壯年的人能逃進深山的,都隨著藥童離開,餘下的六七十人都是有經年沉疴的重患。

  老者即是當年的封丘縣令,他病症雖輕,卻仍選擇與封丘縣共存亡。

  也正因此,目睹了這場疫病最為駭人的時刻。

  嚴濯棄城而逃後的第二十七天,活著的人已不足三十,日夜勞累又病情反覆的蘇汲,沒能活著挺過日出之際。

  同日正午,封閉許久的城門竟久違地打開了。

  城內苟延殘喘著的人都以為自己熬過了苦難,希望的曙光隨著大開的城門映照進每個人眼中心中。

  進城而來的卻是一名胡人所領的隊伍,其中便包括著晏青和幾名官員,他們都對那棕發碧眼的胡人馬首是瞻。

  他們,帶來了藥和食物。

  第68章 不忍

  封丘縣令的第一反應便覺奇怪。

  可絕望到那個關頭, 連泥土樹根都當做寶貝的人們見著米麵、糧食,都已經不是雙目放光可以形容的了。

  而是痛哭流涕!

  糖衣炮彈之下,鮮少有人能夠保持理智。

  封丘縣令早對嚴濯失望, 棄城又復返,著實令他滿心疑雲。

  他猶豫著。對那些湯藥、糧食一口未沾。但當他想勸阻別人時, 話說出口, 就如同石沉大海。換來的, 竟都是對自己的不解。

  縣民們不假思索著吃下了這支胡人首領和晏青帶來的糧食、湯藥, 沒出一刻鐘, 便接連有人口吐鮮血。

  隨著中毒者開始稀稀拉拉倒地, 毒血順著七竅不斷汩汩流出,血流帶著腥臭無比的氣味,也在空氣中翻騰開來。

  封丘縣令絕望到了極點。

  逃而復返,根本就不是來救人的!這是要殺人滅口!

  他把毒湯倒進了土中,抹了一把別人的鮮血裝點在眼下口鼻處, 隨著倒下的人一同撲在地面。

  屍體堆成了小山, 腥臭的血淌成了河, 他便悄悄躲在當中。

  那胡人首領仍舊不願罷休,帶頭從屍體堆里挨個扒出人來,往心臟的方位補刀!

  匕首插進胸口的瞬間, 撕心裂肺的疼痛教他裝不成死。牙都要咬碎了,才沒喊出聲來。只一雙眼瞪得渾圓,看著殺他的人雙手緊握刀柄,就蹲在距離自己不足十寸的地方。

  這人便是聽命於胡人首領的晏青。

  晏青被他突然睜開的眼睛嚇了一跳, 殺人毀屍的恐懼感讓他以為自己現出幻覺, 連匕首也忘了拔出來。

  封丘縣令躲過了毒湯, 卻沒能躲過這一刀。

  他掀開衣領, 將胸口處那猙獰的傷口坦露出來,朝著晏知善笑得悽慘陰狠:「蘇太醫說,我的心不長在左邊!我沒死!老天爺都不教我死,那便是為了有朝一日——」

  「我能手刃仇敵!」

  周沉和孫亮伏在不遠處,將事情都聽了清楚。

  周沉也算是明白,為何啞巴藥童記憶中的封丘縣令和眼前的鏡面人,相差如此之大。

  十二年前的封丘縣令不過三十有二,正值壯年,算到現在也不過四十出頭。

  這人是從地獄裡爬回來的,經歷了常人根本無法經受的苦難,不僅未老先衰,成了白髮蒼蒼又身形佝僂的「年邁」模樣,只怕是心跡也變了。

  周沉懊惱非常,只覺當時的自己有些過於想當然。

  *

  野山亭里,晏知善也已將故事聽完。

  光是看著那可怖的疤痕,這個從沒見過世面的小兒郎就險些噦出來,更別提封丘縣令所描繪的那如若地獄般的場景。

  晏知善緊咬牙關,用力搖晃腦袋,嗓子裡嗚咽著分辨不出的詞彙。

  他不願相信封丘縣令所說之事,可仍舊抵不住信念在慢慢坍塌。

  聯姻一事後,他對父親的看法便不再是從前單純的仰視崇拜。

  前不久京兆府賑災事宜,更是讓他意識到父親骨子裡透出來的冷漠。

  封丘縣令的手裡攥著把廢鐵磨就的短刃,一旦晏知善動作激烈,試圖反抗時,他便伸出刀鋒來抵住晏知善的脖頸。

  甚至一邊抵著刀,一邊往北面又看了幾眼,怒火中燒著發狠:「晏青為何還不去登聞鼓!你不是他的獨子嗎!」

  周沉離得遠,依稀能看見晏知善脖子上分布著幾道淺紅的傷口。

  場面看得人異常揪心。

  但周沉並不敢輕易現身,怕封丘縣令再受了刺激,會越發陷入癲狂。

  周沉貪心,無論是封丘縣令還是晏知善,都想將他們救回來。他這麼想著,動作便越發躊躇。

  好死不死,恰是這緊要關頭,急趕著找尋晏知善下落的晏青,一腳踏破了野山亭的平靜!

  他領著隊府兵,踉踉蹌蹌朝野山亭爬來。

  坡地上俱是樹葉窸窸窣窣的聲音,老遠便傳到周沉耳際。想示意噤聲,已全然來不及了。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