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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溫看了他一會兒,突然短促地笑了一聲,「我此行只帶了八百人。」
章恩陽豁然抬頭。
這只是平常護衛的數量,甚至還要更少些。
對方真的不是為他來的?!
段溫神色仍舊沒什麼變化,只是淡淡地解釋,「兄長已經殺了五百,如今控制著府上的,只有三百殘兵。」
章恩陽愣了大半天,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元常之勇,果真當世無雙!!」
刀斧近前而面色不改,以十倍之弱勢逼得他狼狽潰逃。
——他輸得不冤、不冤啊!
章恩陽笑著笑著就嘔出一口血來,嗆咳了兩聲,他緊緊盯著段溫,語氣虛弱但仍舊像帶著某種執拗開口,「五年前的燕城刺殺,並非我所為。」
段溫:「我知兄長不會殺我。」
起碼在那時是如此。
這毫不猶豫的肯定又叫章恩陽生出些許動搖,他頓了頓,翁著聲接話道:「但我卻可能會對世子出手。」
段溫早年一直沒有繼承人,在世子出生之前,多數人默認段溫或許會過繼他的長子。
這話終於讓段溫露出些意外的表情。
章恩陽看見後,又想要笑了。
他以為自己想爭一條活路,結果到頭來居然從頭到尾都是他庸人自擾。
不過,卻也沒那麼冤枉,若非真的生出了染指那位置的意思,又何至於最後動手。
章恩陽最後還是揚聲:「是兄長對你不住!」
成王敗寇,總沒有什麼好說的。
他說話間,不知從何處抽出柄短刀,橫於頸間。
像他們這種人身上總是不缺兵器的,段溫到底留了些臉面,沒叫人給他搜身。
注視著那刀刃貼到頸側,段溫突然開口,「韶娘一直想養個女兒。」
章恩陽想到襁褓中的小女兒,動作頓了一瞬,終是朗笑,「有弟妹教養,是她的福氣。」
話落便橫刀過頸,鮮血漫開。
只留一句「多謝元常」在院中迴蕩。
熟悉的血腥味兒在開闊地空間中蔓延開來,一時半會兒無法散去,鮮血濺到身上的溫度一點也不陌生,但或許是因為這是個他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未想過會背叛的人,段溫難得生出了點觸動。
也不多,只是一點而已。
他倒是更意外於自己最後開口的那句話。
畢竟他不是個願意留後患的人……興許是同韶娘待久了,連他也沾染上了點慈悲心腸?
段溫抬手捻了捻濺到臉上的血,有點嘲諷地笑了笑。
但是想到那句「早點回來」,他表情中究還是柔軟下去。
很快就回去了。
只是走之前還得把一些東西清理乾淨,他可不想南下的時候,留著那麼一個癩□□在家裡的後院噁心人。
——田諒。
默念著這個名字,段溫的神情一點點冷下。
*
「榆臨城,田諒。」
在元川的謝韶說出了同樣的名字,「章將軍為人謹慎,若要動手必定有後路。」能作為他後路的只有毗鄰的田諒。
明盛下意識的順著謝韶的話想去,很快就意識到自己被對方牽著鼻子走了。
他皺了皺眉,開口:「這也只是二嫂的猜測罷了。」
但若真謝韶說的那般,現在確實是個極好的機會。
若是再早些,大局未定,尚不知前路如何;若是再晚一些,二兄真的登上了那個位置,那世子變成了太子,再想染指那個位置就成了謀朝篡位;況且二兄當真在這時候出了事,接下來的和談只能由章恩陽上,這又是一個可以影響選擇的重量級砝碼。
明盛眉頭皺得越發緊了。
謝韶:「你多久沒收到你二兄的信了?」
明盛:「……」
又沒什麼大事,他二兄做什麼給他寫信?
剛想說什麼,又想起來二兄似乎訓了只鷹,專為了鴻雁傳書來著。明盛不知怎麼,覺得牙有點酸、又像是晚上沒吃好似的,胃裡也不太消化、撐得慌。
謝韶只說了這麼一句就放棄了,她實在不好解釋自己做夢的問題——聽起來簡直像無理取鬧。
她乾脆換了個角度,「就算沒有,榆臨城也是要地,明將軍駐守武檀一線多年,該知道這種北方要衝早晚都得打下來。」沒有把防禦北方胡虜的重鎮放在別人手上的道理。
明盛這次倒是抬眼看過來,雖沒有再出言反對,但是仍舊沒說話。
謝韶想起了對方剛才的那句「什麼理由」。
這年頭雖然打仗稀鬆平常,勢力之間搶地盤兒更是日常,但是大多數人動手之前總得冠冕堂皇地扯點理由。
謝韶想了想最近和田氏有接觸的地方,終究深吸口氣,閉了閉眼,僵硬道:「田諒心有不軌,此遭榆臨城來使大放厥詞,冒犯了我。」
紅顏禍水都當過了,也不差禍國妖妃了。
謝韶乾巴巴地念完了台詞,終於忍著那股要生生摳出地下別墅的尷尬抬起頭來,卻一抬眼就對上了明盛那意味不明的目光,謝韶幾乎一瞬間從頭紅到了腳後跟。
「就、就是這樣!」
她強調地重複了一遍,飛快地錯開目光,好在說起正事後,她語氣也跟著鎮定下去,「我這就命人拿下榆臨來使,收押看管。趙主簿留在元川主持大局,我親自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