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搗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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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老二等在小區門口道路對面的時候,孟雪貞是看見了的。她匆匆拐進小區,孟母跟在後面還在說著門口的豆腐腦多么正宗。她胡亂應付著母親,眼睛餘光溜見對面的那人還在,心裡一陣煩躁。

  早上男人出門上班後,三個女人一向是八點半結束早餐。昨天晚上孟母在廚房整理收拾擦拭的鋥明瓦亮,說是不能讓秦翔來了看了笑話;小侄子因為白天睡足了覺晚上就睜著兩顆葡萄似的黑眼珠直玩到大半夜,嫂子自然也就陪著玩、哄著玩;孟雪貞東想西想入睡的時候已是深夜。她一覺醒來天已大亮,收拾出屋才發現嫂子蓬著頭打哈欠也才醒,孟母從廚房裡走出來說今天早餐不自己做,叫著她一起下樓去小區門口買豆腐腦吃。

  因此看到葛老二的時候孟雪貞心裡既慌亂又震驚。慌亂是因為沒想到他會來,昨晚她編輯簡訊告知過他今天不會赴約,看樣子他又不以為然;震驚是因為沒想到他來的這樣早,他似乎是說到做到的人,很重承諾。他站在對面一會兒背對著她一會兒正對著她,他自然是看到了她,沖她揮手來著,但並不叫喊,也許是因為孟母在她身旁。

  食不知味的吃了兩個素餡小包子,又喝了半碗豆腐腦,孟雪貞摸摸肚子對孟母和嫂子說:「我吃飽了。」她起身離座,孟母說她吃飯快,嫂子說她飯量小,她只是笑。

  「媽,中午國強不回來吃飯。」嫂子跟孟母聊天。

  「怎麼?怎麼不回家吃?」孟母疑惑的問。

  「這不快過年了,店裡忙。他不才招了個新夥計,抽空還要教那孩子。」嫂子解惑。

  ……

  孟雪貞關上臥室的門,攤在桌子上的書本仍舊攤著,她稍作打扮穿上新衣便下樓去。

  ***

  葛老二坐在副駕駛座上呼了旁邊的人一巴掌,巴掌呼在那人腦袋上,發出清脆的聲響。被打的人駕著汽車不敢反抗,只用腦袋閃躲做抵擋,他脖子一轉,腦袋剛做出歪頭的架勢,葛老二抬手又是一巴掌打上去。

  「不好好開車,瞎看啥?」葛老二喊嚷。

  嘍囉沒有說話,孟雪貞認出這個人,正是之前見過的葛老二跟班之一,上次也是他在開車,這次也是。

  車子行駛了半小時,轉進一條寬闊主道,葛老二翹著二郎腿回頭說:「快到了。」孟雪貞點點頭回問:「這是哪裡?」

  「好玩的地方,帶你見識見識。」葛老二說完轉過頭。

  車子轉進窄路,剛進了個車頭,就熄了火。葛老二打開車門下車,嘍囉也下車,孟雪貞忙不迭從車裡下來抬眼四顧:主幹路車水馬龍,這裡只在甬路拐角處;路的另一頭似是主進路口呈現U型路勢,密密麻麻停著眾多車輛看不清楚布局,道路開口處明亮異常。

  三個人站在路口正要往前走,突然從前面門裡走出一個男人,這人看到葛老二眼睛發出光芒,小跑著屈上前說:「狼哥你來了,我還以為你要放兄弟鴿子呢。」

  「就這裡?」葛老二問。

  孟雪貞認出這個人是大毛,印象里是個喜歡吃喝玩樂的人,許久不見脖子上圍著肉圍脖,肚子上的肉一顫一顫的蕩漾著,站在葛老二旁邊足有兩個葛老二那麼寬。

  大毛看到她,先是一怔,後就咧著嘴笑。他沖她打招呼,嘍囉早跟在葛老二身後往前走去,孟雪貞不得不抬腳跟著走,大毛雙手垂在身旁呼哧呼哧喘著粗氣,笑著問:「吃過早飯了嗎?」他的語氣裡帶著狹促,笑容裡帶著調笑。孟雪貞紅著臉心頭火起,心知這個大毛是錯以為她和葛老二做了不正當事因此才有此問。頭上日頭爬上高處,問說午飯還可,竟大喇喇問早飯,縱使她想裝作不解也不能夠,懊悔在家一時腦袋發熱就跑下樓,如今人已到這裡,拔腿回去葛老二已經進了那扇門不見人影。如此只好忍下怒火另作打算。

  「這是什麼地方?」她問。腳步故意放慢,大毛身軀肥胖本就不願快走,如此也就樂得一步三挪。

  「這裡是新開的會所,一樓歌舞、二樓包間,聽說賊好玩。」大毛邊說邊笑。她心裡不以為然,知道大毛沒說真話。兩個人走到門前,只見兩扇暗灰色鐵門緊緊閉著,鐵門不寬,只窄窄兩三人並進的樣子。連接牆面的部位斑駁的厲害,翹著鐵皮;每扇門上鉚著五六個拳頭大的門釘,門釘上呈現赤色,其餘部分則呈現半灰半黃的落拓顏色。好似一大片玳瑁雜七雜八的糊在這裡。這裡陽光照射不到,牆皮浸水之後剝落處泛著菌類繁殖的特有綠光,門裡有人相應,大毛推開一扇門,自己先擠進去,又開另一扇門,對著門外的孟雪貞說:「這裡很安全,正規地方。」他這樣解釋,惹得孟雪貞噗嗤笑起來。她已經透過大毛扭動的身軀看到裡面的些許場景:兩個服務員式的人物走過去,手裡甩著盤子有說有笑。

  她邁上台階,才發現鐵門後站著一個人,穿著保安式的服裝,見她走進來,也不搭話,抬手重新關閉門。

  孟雪貞曉得這裡是後門。先是跟在大毛身後走一段洋灰溜光的路,然後踏上紅地毯鋪成的路,很快走到樓梯前,大毛走到樓梯旁的一處門前,打開門朝里望,望了幾秒鐘嘴巴里嘟嘟囔囔的說:「這才幾點鐘,小兔崽子倒不少。」他關上門,孟雪貞瞥見裡面仿佛是酒吧樣裝飾,滿眼珠光寶氣璀璨顏色,只恍惚看到有一男一女坐在吧檯前談話,並沒看到大毛嘟囔說的許多人在裡面。

  兩個人上樓梯。她想二樓該是包間,許是吃飯的地方。畢竟這時間正是正午,大毛一手扶著樓梯把手一手摸著肚皮,他沖她訕訕的笑。

  「這是他的產業嗎?」孟雪貞問。一番相處下來,她知道葛老二名下有家飯店,想著他手底下又有許多嘍囉,恐怕光是飯店不足以支撐眾人的揮霍,這會所有酒吧舞廳包間適合他的身份。而且幾個人從後門進來,怎樣說他也是和這裡有瓜葛的。

  「誰?」大毛氣喘吁吁的問,忽又恍然大悟,忙說:「你說老葛呀。別的我不知道,這個我可夠保證和老葛沒關係。要不能從後門進?」他止住口,呼哧呼哧爬到二樓,站在當口直喘氣,又說:「我也是擔了風險的,這地方邪性,一般人還不讓進。也才得到點子,這不就叫老葛也來看看,聽說晚上有好玩意,本來說定晚上來的……」他又止住口,看著孟雪貞笑。

  她知道大毛本性難改,又想到不入流的地方去。先他一步推開門往前走,大毛跟在她後面突然叫住她:「別再往前了,這裡就是。」

  孟雪貞看前面深不見底,落針可聞。清一色的漆紅木門緊緊關閉,門上刻著金色阿拉伯數字,大毛指的這一間門上是數字8;她盯著8看,下面是黑色把手,把手做成半回形雲紋凸面式樣,從上通到下,占到整扇門的三分之一面積;地上依舊鋪著紅地毯,鮮紅的顏色與門的暗紅差異很大;牆麵包著隔音棉,灰白色,格成一塊一塊的幾何圖案,錯落有致。每間包間外都設著長條高几,几上擺著瓷瓶,瓶里插新鮮的花,空著大半個幾面方便服務員走菜時擱置物品使用。

  大毛推開門,孟雪貞站在門外躊躇。門裡的葛老二坐在顯眼處吞雲吐霧,他仿佛沒有看到她。對大毛說:「看你小子這肥樣兒,咱真就不能控制控制?烏龜都比你爬的快。」他聲音不大,開著門也就傳到她的耳朵里。

  「她呢?」葛老二問。

  「咦……剛才還在我後邊呢。」大毛說著探出頭,似乎要給她吃定心丸,破天荒的對孟雪貞說:「放心,我大毛坏是壞了點,但不是爛人。」他的話聽在孟雪貞耳朵里自然沒有說服性,但他態度誠懇嚴肅,便對他笑了笑跟著走進去。

  ***

  孟雪貞站在圓形圖畫前觀看的時候,身邊周遭一個人也沒有。服務員是出去了、葛老二、大毛也早就出去了、那被打的人也拖了出去、就連幾個好事的看客也不知何處去了。

  屋子裡靜得可怕,她看著十二位穿紅著綠的豐腴仕女有條不紊的忙碌著,仿佛置身其中,又好似回到在走廊上行走的情景:寂靜而又慌亂。

  那畫面上穿粉色衣衫的孩童一定是頂幸福的人兒,她看仕女們搗練又看仕女們織線,現在鑽到抻平的白練底下投出好奇的眼睛,那她也一定是跟著煽過火的,因此才低著頭俯身向上看:孟雪貞心裡突突直跳,她懊惱自己的慌亂,控制不住的發顫,於是順勢坐到之前坐過的沙發上去。

  有人敲門進來,嘴巴開了又閉,合了又張。她看著來人恭敬的站在門口,伸出右手做「請」的姿勢,便攥住包身往外走。

  有的包間門是開著的,有的閉合。過了飯點,該是閒適的午後時光,里里外外的隔音處理她此時仍能感受到樓下的熱鬧,她想那一定是大毛說的兔崽子們陸續光臨了。

  三樓倒沒有很靜,走廊里有淡淡煙味飄散,稀里嘩啦隱約有麻將聲,還有人說話的聲音。

  那人引她來到一處房間門口,門開著,她望見裡面造型誇張的桌椅,富麗堂皇的半中式半歐式裝扮,孟雪貞記起這裡來了。

  一樓酒吧、二樓餐包、三樓棋牌。平頭哥和笑面哥看到她比她看到兩人還要尷尬,撓著頭站起身,孟雪貞站在門口手裡攪著包帶,心裡渴望這時候再出來一位熟人才好——最好是秦翔:她定會不管不顧撲到他懷裡,嚶嚶的哭,借著久別重逢的機會訴說擔憂和恐懼。

  秦翔不可能出現,屋子裡還有一個人,衣著休閒普通,坐在靠北的椅子上不看任何人。他手邊有根通黑拐棍,並不挺直,手握的地方是嫁接的,也並非一樣木材上造就,這屋子裡有木香,她想該是因為這根拐棍,歐式家具不會散發香味,木門也沒有味道的。

  「有人鬧事,好像是這小城上榜的人物。」拐棍男人說。他說話時很慢,仿佛一邊想一邊說,有時候又停頓的不自然,更像是刻意為之。但他是個中年男人,神情肅整中有不容置喙的殺伐氣,說「上榜」看起來是自己也在榜上的那類人。

  平頭哥笑著點頭,笑面哥反而一臉嚴肅。他回答說:「也不是多麼……」不知是一時找不到合適形容詞還是礙著孟雪貞在場,語塞後換了話題反問:「為什麼放他們走。不是說砸壞了東西?有人見血?」

  笑面哥不卑不亢,孟雪貞知道自己猜錯了,先開始她以為拐杖男人是領導。

  「砸壞自有人陪,別嚇著玩的人才是真。見血?那也叫血?」拐棍男人拿起拐棍,點地,神色不變語氣譏諷。

  她沒能聽下去,陷入到對血的恐懼中。血她見過很多次,自信也不怕血,但葛老二拿著不鏽鋼飯勺敲那人腦袋的時候她看到有血從腦袋上流過臉頰,這讓她當時就想到許多不好的聯想,她駭然了,偏那人也不過是「萍水相逢」一時之氣終想不到會有那樣大的氣性,臉上鮮血橫流也還叫喊著「打打打」,好在人不多,見血了打不起來,葛老二又敲了他的腿,那人就彎著腰跪下去。

  「因為什麼就打起來了?」拐棍男人撇著眼看孟雪貞,話說給三個人聽。

  她低下頭,眼淚滾下來;平頭哥和笑面哥不是仰頭就是低頭,總之刻意不看她。「這時候哭,窘死了。」她想,但是忍不住。

  還是想他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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