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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意知道談宴賣廢紙的地點,談宴租了郊外一個大型的糧倉,自己買水泥和工具重新裝修了一番,地址還是黃毛告訴她的。

  剛坐上車,舒意就接到了談宴的電話,談宴聲音有些啞:「舒意,我能問你借些錢嗎?」

  「你在哪兒,我正在去找你的路上。」

  「醫院,何記科在做手術。」

  掛掉電話,舒意連忙讓司機掉頭開車去談宴所說的醫院。

  下了車舒意一路跑到手術室門口,手術室的燈還亮著,沒來得及喘氣,她看到蹲在手術室門口的談宴。

  談宴靠著牆,渾身上下都是血,血跡乾涸黏在身上,顯得整個人愈發狼狽。他將腦袋埋在膝蓋前面,後腦勺剃得乾淨,能看到青色的發茬,清瘦的肩頭在冷光下一顫一顫的。

  「……談宴?」

  舒意聲音有些不確定。

  談宴抬起頭,眼眶裡印著深深的紅血絲,一瞬間晃過很多種情緒,像是被世界拋棄的動物,脆弱到連舔舐傷口的洞穴都沒有一個。

  舒意蹲下身,從包里拿出那張銀行卡,雙手還在顫抖:「……我帶錢了,不用擔心錢的問題,何記科會沒事的,會沒事的。」

  怎麼可能會沒事!

  舒意從沒在現實中聽到談宴提及何記科這個人,他像是消失在談宴的生命中,消失在故事中的人。

  怎麼可能會沒事……

  談宴看著舒意,眼神平靜而悲愴,像是結冰的湖面,平靜而沒有任何波瀾。

  舒意曾經告訴過他生活不會總是如此艱難,會變好的,可是為什麼現在還沒變好,為什麼一切都在變得更糟糕。

  舒意想給談宴一個擁抱,但手摸到脊背的時候摸到了滿手鮮血,舒意微微低頭,看到談宴肩頭那道傷疤,從肩胛骨到腰部,深深一道痕跡,血肉外翻。

  原來那道傷疤是這樣來的。

  黃毛說跟談宴搶廢紙生意的是道上的,嫉妒談宴賺錢就時不時給談宴找麻煩,但談宴不敢和那些人正面剛,只能報警,因為他不是一個人,他還帶著談嘉和,他不敢冒險,偶爾接談嘉和下課時看到那些人還會刻意和談嘉和保持距離,像是在刀尖上行走的人,戰戰兢兢,始終過不了安穩平淡的生活。

  舒意終於撐不住了,緊緊環住談宴,將臉埋在他脖頸處,大顆大顆的眼淚似滾燙的岩漿,能將談宴冰冷的脖頸燙出一個洞來。

  談宴紅著眼,咬著牙,一滴淚都沒掉。

  他任由舒意抱著自己,聲音沙啞,似烈風過境:「倉庫被人用火燒了,黃毛和那伙人打起來了,他拿著刀,我想勸他,後來那把刀就砍在我身上,也砍在了黃毛脖子上,他流了很多血,很多血……」

  和當年他的父母去世一樣。

  談宴閉上眼,仿佛能回想起那一幕,談嘉和當時在托育中心,他在父親店裡,那伙人拿著刀衝進來的時候他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

  最終只能順著細細的通風管道往上爬,母親堵在他面前給他爭取逃跑的機會。

  他爬了很久,很久很久。

  那條細細的管道好像就是他固定的生活軌跡,他的身體被擠壓,脊梁骨被彎折,淚和血一齊往心裡吞,他只能順著那條路往上。

  午夜夢回,談宴恨不得提刀殺了賀軍一家。

  「怎麼辦啊舒意。」

  誰來幫幫他,誰來給他救活父母和何記科的機會,誰來讓他擺脫這糟糕透頂的命運。

  他跪在地上求那群人不要動黃毛的時候,他背著黃毛往醫院跑的時候,所有人都在躲他,仿佛他是瘟神,仿佛他是野獸,可他那麼努力地跑,也僅僅是想活下去啊。

  談宴咬著牙,喉頭泛起劇烈的刺痛,像是硬生生吞下一顆仙人掌。

  一種巨大的無能為力感突然包圍住了舒意,像是墜入崖底的人,她鬆開談宴,將書包里的東西拿出來。

  二手詩集中夾著那張支票,舒意翻開書,指著那張支票。

  舒意滿手鮮血,聲音有點發抖:「……去兌現,換個城市生活,一切都重新開始,這樣好不好?以後什麼都會有的,住大別墅,別墅後花園也很大,種著很多花草,鄰居都是可愛的人,弟弟次次考試都是年級第一,還有很多女生喜歡他,我就在未來等你好不好?」

  能不能別對這個世界絕望得那麼快,能不能別那麼快被生活壓倒,她不撒謊,她真誠心意盼他好,哪怕他只是小說中的一個人物,哪怕日後要分開。

  舒意跪坐在地上,看著失神的談宴,第一次聽到了心臟碎裂的聲音。

  第七十七章

  【反派值降25。】

  機械的電子音伴隨著熟悉的空白再次席捲了舒意,她剩餘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整個人就被迫脫離。

  舒意靠在書桌上,緩緩睜開眼,眼淚不自覺溢出來,她抬手揩去眼角的淚,看著仍躺在自己手心的項鍊。

  收攏手,握緊,雙手顫抖得不像樣。

  舒意眼眶發紅,深呼吸,喉間緩慢漫上來一種稱得上是苦澀的情緒。

  她記得何記科說的話。

  他說:「宴哥很好的,當初我差點被人騙去柬埔寨販毒,是宴哥把我救出來的,後來跟著他,我每個月都能拿好幾千塊錢,還有個小住所,遮風擋雨的。」

  「宴哥不讓我打架,他說我打不過人家,其實我不是打不過,我怕宴哥生氣,我以前是福利院的,我沒見過我爸媽,宴哥就相當於我半個父母,我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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