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兩個人好些日子未私下見面,像是隔了十載似的,當中各有際遇。鶴年他們那頭的際遇是玉朴命令赴京下聘的書信到了,卻不是什麼稀奇事,一早就在等的。

  而這邊宅里的際遇更是驚悚得多,月貞得了朝廷的恩賞,無端端被豎立成了個典範楷模,受人敬仰。鶴年知道這事後,在驚駭之餘,又是愁上添愁。

  另一條際遇則是縹緲的,連霜太太都不大清楚。鶴年有些猜測,便撩一撩衣擺,翹起腿靠在椅背上,目光含著審視意味,「我聽母親說,姨媽那日是讓你給氣暈的?她得了朝廷賞的榮譽,明明該高興,怎麼又給你氣暈了?你說了什麼氣她?」

  月貞還沒來得及同他說,正要趁這個機會告訴他,於是從榻上下來,走到他旁邊椅上坐。坐下便嘆了口氣,「我當時知道朝廷賞的那牌樓,也是氣昏了頭,就跟她說,我與人有私情,誰知她聽見就一頭栽了過去。」

  鶴年驀地生起一股塵埃落定的感覺,雖然麻煩還未解決,但好像問題都攤在眼前似的,一眼能望個齊全,也好去周全打算。

  可又疑惑,「那怎麼她這兩日又像沒事人一般?」

  「她問我那人是誰,我沒說,我說保證以後不再犯了,她就沒再多說什麼。其實也是虧得朝廷,連她也不好再刨根問底,要是鬧出來,豈不是欺君罔上?」

  鶴年只覺這些一連串的事情滑稽,叫人不知該悲該喜。他臉上的表情也是恍惚惘然的,「我那頭的煩難還沒解決,你這裡又憑空添了這麼一個麻煩。」

  月貞倒是認命了,仰著臉望著炕桌上靜默的一片陽光。那光里的煙塵如同她無力的一個笑,都是岑寂無聲的,空有個動作。她小聲說:「既然都是煩難,乾脆就不要去解決它了。」

  鶴年一下凝重了臉色,橫著眼睨她。

  月貞卻接著說:「真的,我這回不是怕什麼。是看我們太太這一病,好像老了許多。我就想著,我嫁到你們家來,或許非我所願,可這世上有誰是萬事如願的呢?誰都有難處,我卻只想著自己是最難的,自己是最委屈的,想方設法要尋開心。如今太太老了,還不是上上下下操持的,霖二爺那副身子還在外頭拼死拼活,不都是為這個家?我既然已是這家裡的人,也該擔待起來,不能總想著自己。何況你這門親事原本就是門好親事,我再只想著自己,把你也耽誤了,怎麼對得住我自己待你的心?連你待我的心也辜負了。」

  話雖然全不對頭,可鶴年才剛生出的那股失望竟漸又煙消雲散了,還是認定月貞值得。他笑起來,抬手去摸摸她的腦袋,「你忽然考量這樣多,像是懂事了。」

  雖然這懂事是帶著妥協的成分,而這妥協卻又帶著犧牲的悲情。她犧牲自己的私情私慾,想要挑起一份擔子,卻令他覺得她這一下才是真的長大了。這回是在他手裡長大的,他感到一陣哀傷的欣慰。

  月貞咧著嘴沖他笑,「我也不能光長年紀不長心肺呀。」

  鶴年摸著她絨絨的腦袋,要氣也沒法同她生,要高興也難高興起來,他的笑是空洞的,乾癟的,「那你就捨得下我?」

  「不捨得。」月貞癟癟嘴,眼眶裡有淚在打轉。就這麼淚涔涔地凝望他,像望著個燦爛的夢,然而好夢終要醒,「可有什麼辦法呢,沒有十全十美的事。」

  又怕珠嫂子進來看見,她捏著袖子把淚花搽了搽。

  鶴年沉默地看著她,很懂得她這份無奈與眼淚,他自幼就是無能為力地看著這些眼淚長大的,直到流淚的人枯萎,再無淚可流。

  從前他力不從心,幫不上忙,如今搭上他自己,他也得去斡旋,再不能置身事外。他把手往下垂,去握她的手,「你別想這樣多,該侍奉太太就侍奉太太,別的事我自會去料理周全。我先把我那頭的麻煩解決,至於你這頭,等我從京城回來,再作打算。」

  月貞坦率地回握著他,「能成固然是好,不能成我也不強求了。其實你和郭家結親也好,總不至於虛耗在家裡,不成個樣子。你原本就不是遊手好閒無所事事的性子。」

  鶴年明白她眼下這種退縮不再是因為膽怯,便還有餘興調侃,「誰說我是無所事事?不是在教導岫哥崇兒麼?給他們放了這幾日的假,他們也該玩夠了,明日叫他們到書齋里上學去。」

  說到此節,月貞心虛地低著臉,淚花還沒幹透,便露出尷尬的神色,「才剛我們太太使人傳話,叫你明天再放他們一日假,要他們見客。」

  「見誰?」

  月貞訕笑著睇他一眼,又把目光縮回去,「蔣文興。」

  鶴年驀然間有些頭腦發暈,「誰?」

  「蔣文興,文四爺。聽說他發了財,回錢塘來了。才給太太下了個拜帖,說是要到家來拜見。」

  鶴年只覺從心到牙根子都有些發酸,暗裡磨了磨牙,「你方才那一篇通情達理的說辭,別是專門說來哄我的吧?故意做出那情非得已的樣子把我勸開,好和他舊夢重溫?」

  作者有話說:

  鶴年:忽然覺得神清氣爽鬥志昂揚。

  月貞:忽然知道了什麼叫「報應」。

  琴太太:忽然知道了什麼叫「因果輪迴」。

  第75章 花有恨(五)

  風正輕柔, 襲入簾內也是帶著馨香陣陣的,令鶴年的氣憤也不那麼強勁, 才口不擇言說了那些話, 當下心裡就有些後悔。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