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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讓執手行禮:「若再耽誤下去,只怕是要開膛剖子了。」

  那便是連全屍都不能給于氏留了。

  陳氏正焦頭爛額時,徐氏已由胡氏攙扶著從內室緩緩走了出來。不過一刻鐘的工夫,徐氏卻仿佛蒼老了數十歲。

  蘇荷愫於心不忍,便索性垂著頭默然不語。

  陳氏則上前去攙扶住了徐氏的手臂,面露愧疚地說道:「嫣然這胎只怕是不太好呢。」

  她有意將話說的委婉些,可徐氏早已在內室里將陸讓的話聽了個一清二楚,當即便道:「既是保不住大人,便保我那外孫吧,但請陸神醫使些法子,讓我那嬌嬌女兒上路時少吃些苦頭。」

  說到此處,徐氏已泣不成聲,卻仍是勉力說道:「我這女兒最怕疼,別讓她吃太多苦。」

  陳氏比她哭得還動情幾分,蘇山更是搖頭不語,胡氏與蘇荷愫也掩了帕子默然垂淚。

  陸讓不敢再耽誤下去,立時撩開衣袍奔往了產房。

  約莫半個時辰後。

  鎮國公趕了過來,徐氏險些哭暈在他懷中,夫妻倆抱頭痛哭後才與蘇山和陳氏見了禮。

  再過了半個時辰。

  產房內于氏的呼痛聲便漸漸息止了下來,只聽得蘇景言哽咽著喚于氏閨名的聲音,再是陸讓吩咐穩婆們使力的動靜。

  花廳內坐著的人皆不由地屏住了呼吸,連茶水和糕點也顧不上用,只翹首以盼著產房的喜訊。

  昔年孫皇后生朱珠公主時也極為兇險,多少太醫斷定孫皇后那一胎必然生不下來,卻不成想孫皇后秉著一口氣將朱珠公主全須全尾地生了下來,自己也不過是傷了身子,卻保住了性命。

  孫皇后能如此。

  于氏自然也能。

  於德英與徐氏緊緊握住了彼此的雙手,皆在心底為女兒祈禱了起來。

  一息之後。

  一道孱弱的哭聲劃破了院中染著悲意的寂靜,與此同時被痛意灼燙了好幾個時辰的于氏也耗盡了自己最後一絲氣力。

  她無力地垂著手,想伸長了去描繪丈夫英俊的眉眼,或是去瞧一眼襁褓內的孩子,卻是一點力氣都使不上來。

  她只能張了張嘴,發不出一點聲音,眼睜睜地瞧著自己枯萎死去。

  *

  于氏的死讓蘇荷愫鬱郁了許久,在于氏的葬禮上更是怮哭到幾近昏厥。

  沈清端知曉她心中愧疚,問靈居喪時,便只得柔聲與她說:「這不是你的錯,上一回我也與你二哥提起過她懷胎兇險一事。」

  說著,他便將手腳冰涼的蘇荷愫摟進了懷中,嘆道:「生死有命,並非你我可左右。」

  蘇荷愫的確是對于氏的死懷有愧疚。

  若是她再多去承恩公府看望于氏幾回,想盡了法子勸她放下那些繁文縟節,讓陸讓好生診治一番,她會不會安然無恙地度過生產這一劫?

  她這幾日的失態連陳氏也看在眼裡,已明里暗裡地勸過她,要她不必將這事的罪責攬在自己身上。

  可蘇荷愫仍是心裡難受的很兒,只覺得于氏這一生太過可悲。

  可悲在何處,她又想不明白。

  沈清端見她神色仍是無比凝重悲愴,便只得將她扶到雕花細木貴妃榻旁,將道理掰碎了勸慰她:「京城裡難產死去的婦人不少,更別論那些生來缺胳膊斷腿,路遇歹徒被亂刀砍死的百姓。各人有各人的緣法,這實在不是你我能擔下的責任。愫兒很不必這般自苦。」

  蘇荷愫聽後倒是默了良久,冷凝的神色也有所鬆動,她揚起氤氳著淚意的杏眸,忽而問沈清端:「嫂嫂的死和《女德》、《女訓》有幾成關係?」

  沈清端愣在原地,好半晌才恢復了以往清明的神色,問:「愫兒這話是什麼意思?」

  「嫂嫂是耗盡氣血而死,死的太過悽慘。陸讓來尋你喝了幾回酒,有一回我聽到他說,若是嫂嫂願意褪了衣衫讓他施針診治,斷不會拖到今日氣血不足而難產死去的局面,對嗎?」

  陸讓的的確確是說過這番話,並且沈清端也知曉陸讓不是個愛空口白牙說大話了的人,只是斯人已逝,再去評議于氏生前的做法已是無益。

  他便嘆道:「長嫂是個端莊得體的大家閨秀。」

  蘇荷愫泫在眼眶中的淚珠忽而落了下來,恰好砸在沈清端捏著她柔荑的手背上,一下一下地砸著,竟是砸出了幾分疼意。

  「什麼世家貴女,什么女德閨訓,什麼名聲貞潔。與命相比,當真重要嗎?」她問。

  「不重要。」沈清端凝望著蘇荷愫的杏眸,認真地答道。

  「人死了便什麼都沒了,譬如我的父皇母妃,便是有朝一日我會雲南王府洗請了冤屈,於他們來說又有何意義?」

  蘇荷愫哽咽著道:「所以這世道為何要對女子如此苛刻?男人受了傷忍著痛讓大夫刮骨療毒便是鐵骨錚錚的漢子,女人懷胎十月卻還要被宗法禮教束縛著不敢就醫。」

  蘇荷愫說這話時眸光滾燙,灼得沈清端竟不知怎得垂下了頭,心裡湧上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愧意。

  她繼續說:「嫂嫂的死,是人禍。」

  「是鎮國公府的家訓,是鎮國公和鎮國公夫人,乃至我的母親,我的二哥,或是整個京城的人逼死了她。」

  「《女德》、《女訓》那些書除了讓女子失去本心,戕害自己的身子外。沒有半分益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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