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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靠在病床上,足足靜止了兩分鐘,一秒沒繃住,用被子蓋住臉,眼淚衝出來,啞著聲,胸腔一口氣一口氣地往外擠:「對不起,他是為了救我……」

  所有人都面色沉重,儘管身處如此職業,見慣了生死離別,還是有幾名感性的警員忍不住,背過身去默默抹淚。

  年長的警官深深吸口氣,懷著沉痛的心情,如長輩般拍拍她的頭:「通訊和路面受阻,警隊趕不及設伏,被他們提前潛入牧場旅遊區抓人質,阿彥是總警司,他是一名優秀的警察,不管那天的人質是誰,他都會義無反顧地去救。」

  她知道他會,這是他的使命。

  只不過因為她是賀司嶼的女朋友,匪徒才在人群中選擇了她,讓一切都沒有退路。

  這兩天,蘇稚杳很消沉。

  她困在一個清寂的空間裡,眼不見天,腳不著地,四周都是灰色的虛空世界,走不出來。

  「我想出院。」

  蘇稚杳合著眼,聲音虛弱,嗓子含著久未汲水的干啞。

  小茸正思考著怎麼勸她喝些粥,聞言,順著話道:「杳杳多吃些,身體好了,我們馬上就回京市。」

  蘇稚杳還是搖頭。

  不是要回京市。

  她想去港區,想去看看邱姨。

  第四天,蘇稚杳出院,她的身體機制基本都調節過來,崴的那隻腳也已恢復到能自己緩慢行走。

  那天,在等待去往港區的航班時,蘇稚杳收到徐界的消息,說是賀司嶼意識已經清醒,腹部那一槍沒有傷及要害,慢慢調理,就能完全康復。

  蘇稚杳終於放下心。

  她又何嘗不想去美國照顧他,但他是賀司嶼,他肩上背負著整個賀氏,就如同徐界說的,要絕對保密,他重傷的消息一旦透露出去,招來的麻煩就不止是現在這麼簡單了。

  所以她能做的,就是不打擾,不添亂。

  蘇稚杳回復徐界說,請務必照顧好他,讓他好好養傷,她這裡一切都沒問題。

  十個多小時的航班後,當晚九點,飛機在港區落地。

  蘇稚杳哪都沒去,徑直前往周家別墅。

  洋房的院子裡路燈昏黃,望見這片青綠的草坪,整潔的戶外茶區,還有玻璃花房裡鮮活的植物……初來時,這裡浸潤在耀眼的陽光下,現在,它沉寂在深濃的夜色里。

  景還是那時的景,卻已是物是人非。

  蘇稚杳突然不敢進去。

  她來前就已聽說,邱姨那日得知周宗彥的死訊,承受不住昏倒,昨日才從醫院住回家裡。

  蘇稚杳在院子的鐵門外站了很久,始終鼓不起勇氣,指尖用力掐著手心,正想著,邱姨可能睡了,還是明日再來。

  下一刻,聽見一道低低柔柔的聲音。

  「杳杳?」

  蘇稚杳呼吸一亂,驀然抬頭,留意到那道在昏暗中緩緩走近的影子。

  隔著歐式大門,邱意濃的臉出現眼前。

  蘇稚杳氣息微促,好半晌,才尋回自己的聲音:「邱、邱姨……」

  吱呀一聲,邱意濃打開鐵門,挽住她胳膊帶她往裡走:「怎麼在外面站著,快進來。」

  蘇稚杳眼眶忽地一熱。

  走到光里,才發現邱姨清減了很多,那雙眼睛很疲,瞳孔是灰寂的,河水枯涸般,沒有了以往的清澈,想是這些天,心有鬱結,終日以淚洗面所致。

  可她卻依舊那麼溫柔,從不怨天尤人。

  「邱姨……」她微微哽聲,鼻腔忽然透不上氣,喉嚨里的聲音堵住。

  邱意濃握著她手,在手心捏了捏,或許是想笑,唇角牽動了下,實在笑不出來,於是柔聲道:「不用說,我都明白。」

  過良久,她終歸還是輕輕彎了下唇:「還好,你和阿霽沒事。」

  蘇稚杳眼睛更熱了。

  今夜晴,天氣溫涼時宜,邱意濃帶著蘇稚杳在戶外的茶區坐下。

  一盞落地庭院燈灑下一圈暖橙光,暗暗地照亮茶區,光亮暈染開,向四周融入黑夜裡,院子裡靜悄悄的,蟬鳴聲都輕柔了很多。

  兩人並肩,在長凳靜靜坐著。

  心情都是低沉的,面色同樣憔悴。

  蘇稚杳看著邱意濃,想起初見時,她一身旗袍溫婉,笑容含著酒窩,到處都是她熱愛生活的氣息。

  眼下,她側臉消瘦,那樣寡歡。

  蘇稚杳心臟一抽一抽地疼,想要道歉,想要安撫,想要抱她:「邱姨,我……」

  「宗彥的爸爸,曾經也是一名警察。」

  邱意濃突然輕聲開口,望著一院靜淡的夜景,眸光沒有焦點,飄遠到久遠的回憶,略微出神:「每次出任務前,他都會寫下遺書,後來執行任務與毒販交火,在爆炸中犧牲了,沒有回來。」

  蘇稚杳嗓子裡像是咽著玻璃碎。

  邱意濃斂下眼睫:「從宗彥決定承襲他爸爸警號的那天起,我就明白,可能會有這麼一天。」

  「他是可以活下來的……」

  蘇稚杳顫音很啞,垂下頭,陷入一種不懂為何是自己活著的困惑里。

  邱意濃回過眸,看到她眼中的內疚和迷茫,抬起手,掌心落到她發上,輕輕撫著。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邱意濃說著,語氣一如既往地輕柔:「活著的人,不應該有負罪感。」

  蘇稚杳聽得心裡越發難受,抬起頭,眼眶很紅,包著淚:「邱姨你罵我幾句吧,我說不定還能好受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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