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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餐廳歐式裝潢,如教堂般浮華, 廊柱高至浮雕穹頂, 拖垂下巨大的波希米亞水晶吊燈,波斯地毯, 牆上掛著幾幅考究的油畫。

  自從賀司嶼全權接管賀氏後, 賀老爺子便在老宅深居簡出。

  賀家三兒三女, 三個女兒都在,兩個兒子或去世或入獄, 在場的只剩一個賀榮,算上旁支, 六七米長的餐桌也坐得滿滿當當。

  賀家兒女平時各自忙於海內外, 只在特定的日子回老宅,近兩月賀司嶼的祖母病重,心血管問題,醫生告知就這兩天了,子女問訊趕來,待為老太太送終。

  不過這都是意料中的事,賀老太太身子骨一向欠佳,幾年前病發就已在鬼門關走過一遭, 活到今天, 也算是上天恩賜。

  蘇稚杳來電時, 賀司嶼正在餐廳。

  老爺子相中世交唐家的女兒, 想要促成賀司嶼的婚事, 趁賀司嶼難得留在老宅用早餐,特意將人請到別墅。

  唐家名門世家,唐京姝無論出身還是學識,都能般配得上賀司嶼,何況她還是個外貌明艷的大美人,言談更是落落大方。

  老爺子很滿意,一廳人對她也尤為看好。

  只有賀司嶼,全程反應平平,簡單吃了幾口拌過魚子醬的雞蛋後就擱下餐具,慢條斯理喝起咖啡。

  嘗出是巴拿馬的味道,賀司嶼走了下神。

  這是什麼咖啡,好香。

  是你欠我的那款嗎,紅標瑰夏?

  賀司嶼,這個泡芙真好吃,我還要,再配一杯巴拿馬,麻煩你了……

  腦海不聽使喚地,又開始一幕幕放映女孩子笑眯眯的臉,有時又是淚眼朦朦,嗲聲嗲氣。

  琉璃釉瓷杯停在唇邊,賀司嶼斂起眉眼,目光垂凝著杯中深濃的咖啡,遲遲沒有抿下第二口。

  他真是要瘋了。

  這兩個月因祖母病情惡化,他基本都在美國,幾乎沒去過京市。

  唯一和她見的一面,是在五月初,梵璽的家門口,還是不歡而散。

  那天之後,賀司嶼就一直在美國。

  如他們這般的家族,親情向來單薄,明爭暗鬥沒有休止,老太太私產頗豐,如今病重,誰都想敬孝床前撈到好處。

  這兩個月賀司嶼周旋在一群長滿心眼的長輩間,浸沉忙碌里,經常錯覺時間回到過去某一個節點,他始終都是那個刻薄寡恩的人。

  從不曾對誰動過情思。

  但一個個寂靜的夜晚,他結束工作,疲憊地靠在辦公椅上,彈開打火機點燃香菸,夾在指間深深抽上一口,在眼前吐出團團迷濛的煙霧。

  他平時只抽雪茄,只需要在唇齒間品嘗,香菸過肺的快.感容易讓人沉迷,他不喜歡,他要時刻保持清醒。

  可落地窗外的深夜無聲無息。

  於是他破例抽了香菸,給自己不清醒的狀態找到理由。

  一閉上眼,不由自主去想她。

  想到初見時,她一身煙粉色校服短裙,跪坐鋼琴旁,乖乖從他手裡接過雪糕的樣子。

  想到再見的雪夜,她戴著乳白色貝雷帽,撐一把透明傘頹喪地走在長街,一見他就驚得跑開。

  想到她在停車庫拉住他,說被跟蹤害怕,悄悄往他身前靠近,那時應該是第一次,她打起他的主意。

  後來拍賣會,她跟他叫價,算計和他見面,現在想想她故意使壞也就這麼回事,記得深的是那天,她穿著絲絨小黑裙,戴紅桃耳墜,從高一階的樓梯上驀然回首,極近的距離睫毛輕眨,眼尾一抹嬌艷。

  柔柔問他,賀司嶼,你可不可以讓著我點兒。

  那畫面很美。

  美到他有一秒的停頓,去想自己可能也無法免俗。

  只是當時的感覺並不強烈,出於Zane的人情,他對她有過幾次援手,結果這姑娘算計他算計得越發明目張胆,他怎麼可能不知道。

  所以當初,他直白問她千方百計接近的目的,她卻說鍾意他,想和他交朋友。

  賀司嶼這輩子唯二信過的謊言。

  一是幼時聽賀朝的為父親泡茶。

  二就是信了她說鍾意他的話。

  利用就算了,他自己容許的事情自己承擔後果,結果這姑娘連鍾意都是騙他。

  小沒良心的。

  這段時日,他常在夜深人靜的辦公室,摘下金絲眼鏡,闔目捏著鼻樑,一面煩躁自己居然著了個小女生的道,一面鬱悶自己對她怎麼都恨不起來。

  她好像天生有著降服他的能耐。

  哪怕是一拍兩散了,還要每時每刻地鑽進他腦子裡,勾著他追憶有她的日子。

  喝個酒,都要想起那夜她醉醺醺地撲在他懷裡,對他哭,說沒有人愛她,要他疼疼她。

  甚至某一晚酒宴上,有個戴貝雷帽的女人,想起那姑娘過去常戴這種帽子,他目光不由停留了下,誰知主持飯局的老總誤解他對人家有意思,當晚就要把那女人往他床上送。

  他心緒煩亂,當場甩了臉子。

  深刻意識到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每每要泛起想她的思緒,賀司嶼都有意去打斷。

  期間他的驚恐症發作過一次。

  那晚紐約突降雷雨,窒息感襲擊心臟,他急喘著,繃起青筋,手抖著扯開領帶,仰躺在床上,止不住發冷汗。

  神志不清的那幾分鐘,眼皮緩緩掀起一點,竟都出現了幻覺,她一身音樂會結束後的蜜桃色小禮裙,伏在床前眼眶紅紅,為他哭得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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