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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男人:金絲邊的眼鏡,白色的襯衫,坐在一個長長軟軟的榻椅上,懷裡抱著一隻漂亮的長毛貓。
「阿川,爸爸怎麼同你說的?陳阿婆在我們家負責打掃和做飯,這是她的工作,就和爸爸也要出去工作一樣。如果爸爸出去工作的時候被人打了,你覺得這也是對的嗎?」
腦海中,又傳來一個清脆稚嫩的聲音,哭著說:「爸爸不可以被人打……爸爸不要被別人打……」
「那陳阿婆就該被打嗎?」
「阿婆也不該……嗚……」
男人面色終於緩和了一些,朝著邊上揚揚下頜,說:「去和阿婆道歉。」
緊接著,穿著圍裙的婦人,突然闖入畫面。
一臉心疼地陪笑:「哎喲,時少爺,這不是什麼大事,別為難孩子。小少爺也不是故意的。」
「陳姨您別心疼,讓他道歉。」
孩童的聲音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阿婆……我錯了,對不起……嗚,我以後再也不打阿婆了,嗚……」
「誒,誒……好了好了,不哭了啊。阿婆原諒小少爺。」
「嗚,爸爸……」
孩童呃聲音一隻在哭,坐在沙發上的男人終於露出一絲淺淺的笑,掌心落到他的頭頂。
「嗯,知道錯了,以後就不會再犯了對不對?」
聲音溫和又好聽……
段長川甚至覺得,那雙保養得細膩漂亮的手,輕輕地在自己髮絲間撫了撫。
眼前的畫面漸漸抽離……少年眨眨眼,望見面前熟悉的假山與花園。
胸腔突然得,翻起一陣酸澀的悶痛。
那是誰?他去了哪裡……朕還會不會再遇見他?
正想著,身後傳來隨性侍從們齊刷刷的問候聲:「太后千歲。」
轉身,看見衣衫華貴的女人,正邁著矜持優雅的步子,一步步地過來。
極其端莊……端莊的,像個假人一樣。
「皇兒,哀家去明聖殿尋你,伊滿說你和長樂來小花園了,便尋了過來。」她說完,不等段長川反應,便逕自牽了他的衣袖,帶著他往回走:「陪哀家回去,有話需同你說。」
離開的時候,看見底下跪著的兩個奴才,只瞥了一眼便冷聲吩咐:「送去掖庭,照著規矩走就是了,在這裡耽擱什麼?鬼哭狼嚎的,礙哀家和皇上的眼。」
那倆奴才一聽說要進掖庭,當即哭得更大聲了。
再一次被喝止:「再叫便拔了他們的舌頭。」
頓時,整個園子都安靜下來。
段長川跟在太后的身後,按捺不住地回頭忘了一眼,看見那二人已被拖走。
其中的一個,望著他們的目光里,滿是怨毒。
「皇兒。」
太后見他立著沒動,回頭叫。
段長川這才按住心底的異樣,提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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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前一後地回了明聖殿。
這個時間,白素約莫又去了教練場學習騎射,殿裡靜悄悄的,芍藥的香味卻散到每一個角落。
明明人沒在,卻又處處都在。
段長川聞到信息素的安撫,胸腔憋悶的情緒總算好了很多。
他到榻上坐下,問:「母后如此匆忙地尋朕,所為何事?」
太后將人都揮退了,直接開門見山:「白錦芝和段家小子訂婚的事,哀家已經知曉。不知皇兒打算如何應對……這些時日你與白家長女相處得不錯,哀家心裡還是寬慰的。早在白素替嫁進宮那日,哀家便知曉,白相已經選擇了你皇叔。你順著他們,乖一些……他們要的不過是皇權,只要這權利有了,名號對他們來說並不是非要不可。」
女人嘴裡說著詢問段長川的想法,卻自己長篇大論起來。
說來說去,仍舊是那些老生常談的話:不要忤逆你的皇叔,只要你足夠乖、足夠好拿捏,給他足夠的權利,他就不會對你怎麼樣。
段長川每次聽到都覺得可笑。
難道夏日天屋子裡有了蚊子,最好的辦法是直接放任,一心等著這蚊子被自己餵飽?
那邊,他的母親還在孜孜不倦地分析:「但哀家總覺得這樣還不太保險……你皇叔不是那種特別心狠手辣的人,這一點倒不似丞相。他自己的親女兒,平日裡慣得不行。」
然後話鋒一轉,又轉到了段沁雪身上,問他:「沁雪這小丫頭哀家看著就很不錯,人自小在西北軍營裡頭長大,性子直爽、長得也漂亮,皇兒不若多與小雪接觸接觸。若是能將沁雪的心給勾住,讓她對你死心塌地、非你不嫁,你這皇位穩了不說,白相與你皇叔的聯姻也差不多要亡了。」
聽到這裡,段長川才明白:難怪這麼火急火燎地要過來,原是想著賣兒子呢。
可笑的是,他們前日還在賞花會上諷刺白相利益薰心、畜生不如,為了謀政,連親生的女兒都不放過。
不曾想,這才過了兩日,一模一樣的事就落到了自己頭上。
「母后是覺得,朕這皇帝的位子要靠女人才能坐穩嗎?」他問:「你是覺得,朕得靠著女人,才能勉強坐穩一個攝政王的傀儡之位嗎?」
被理所當然地反問:「難道不是嗎?」
她說:「哀家早就說過,你不是那做皇帝的料子,你又不似你父皇那般有勇有謀,你皇叔那般厲害,還比你多吃十幾年的鹽,這個位子根本就爭不過。這麼多年過去了,你爭也爭過了,拿到還沒看清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