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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著急,潛移默化,徐徐圖之。」

  *

  馬車緩緩穿行過崇文街,出了城門,直往郊外歸林居而去。

  城內御賜的府邸他住得不多,大部分時間都在郊外容衍置的宅子裡,方圓二三里都無人居住,更沒有那想趨炎附勢的人一個勁兒遞名帖,清淨得很。

  一進院子,景泰藍便歡騰著跑過去看除夕。

  小傢伙站在學步車裡,一見景泰藍便咯吱咯吱地笑,張開小手帶著車軲轆一路跌跌撞撞跑來,糊了景泰藍一臉口水。

  景泰藍毫無芥蒂地擦掉,將小除夕從學步車裡抱出來,扶著他的小胳膊教走路,嘴裡發著一二一二的字眼。

  瞧著有模有樣的。

  容衍自小廚房裡走出來,寬袖紮起露出沾滿麵粉的手心和手腕,見到景泰藍扶著除夕歪歪扭扭走路的樣子不由無奈笑道:「你少慣他,皮著呢。」

  話音未落就見除夕彎腰撿起地上一隻蟲蛹直往嘴裡送去——

  景泰藍阻止不及,眼睜睜見他咬住,咯吱咯吱嚼了兩下,突然小眉毛一皺,「呸」地吐了出來。

  他大驚失色,準備迎接小傢伙的嚎啕大哭。

  怎知小除夕轉身跌跌撞撞撲進他懷裡,口齒不清地指著小廚房的方向:「ci——ci——」

  還惦記著上次百日宴沒給他吃好吃的呢。

  小傢伙自從吃味以後,便對羊奶嗤之以鼻,整日對著大人的吃食直流口水。

  容衍便將他的飯食換成了米糊糊,偶爾淋點湯汁,咸酸辣是一點也不叫他沾,寧長風覺得崽子應當沒這麼矯情,奈何容衍初當爹,那架勢端得一個足,也便隨他了。

  景泰藍便抱將他放在學步車裡,推著往小廚房走。

  容衍今日偷了個懶沒上朝,美其名曰叫景泰藍學會獨立理政,實則大清早便遣退侍女,在小廚房忙了一上午。

  寧長風擼起袖子,像尋常人家那般抹桌端菜,眼底漾起微微笑意。

  「今天是什麼好日子呀?」景泰藍望著在小廚房忙碌的身影,一個是權傾朝野的當朝首輔,一個是名揚天下的武安侯,卻如尋常人家的夫夫一般挽袖燒菜,沾染一身煙火氣。

  無論在朝在野,那些名利好似從不會成為他們的枷鎖與負累。

  何其有幸。

  能找到這麼一個甘願為之洗手作羹湯的人共度一生。

  景泰藍垂下眼,收起眼底的羨慕。

  「來剝蒜。」寧長風在喊。

  「好嘞。」只是片刻,他立即仰起腦袋,屁顛屁顛跑去幹活。

  最後端上來的是一碗長壽麵,麵條細長地躺在碗裡,上面臥了一個煎得兩面發黃的雞蛋,襯著翠綠的蔥花,比宮裡的任何山珍海味都要誘人。

  景泰藍深深吸了一口麵條的香味,望向入座的兩位,漸漸視線變得模糊。

  原來他們都記得的。

  寧長風笑了笑:「阿衍惦記著要給你過了生辰再走,說不能讓你一個人孤零零地過,便叫我去宮裡接你過來。」

  「哦。」景泰藍忙低下頭,拿起筷子咬了一口面,卻半晌都沒吞下去。

  寧長風見他腦袋扎得跟個鵪鶉似的,不由與容衍對視了一眼,雙雙放下了筷子。

  良久。

  一滴淚珠砸下,接二連三,砸進散發著騰騰熱氣的面碗裡。

  坐在桌旁狂流哈喇子的小除夕一扭頭就看到掉金豆子的景泰藍,盯了他半晌,不一會兒便伸出小短手費力地替他擦眼淚,咿咿呀呀不知在說些什麼。

  景泰藍更繃不住了,將一旁的除夕抱進自己懷裡,低著頭狂抹眼淚:「嗚——我,我沒事,就是……就是——嗚哇你們要不要不對我這麼好嗚嗚嗚——」

  他把腦袋埋在除夕身上,聲音悶悶地從小襖里傳來:「我會忍不住,忍不住的……」

  忍不住肖想還做你們的孩子,忍不住流連忘返,貪心不足……

  說到底他與寧長風無親無故,不過是流亡鹿鳴鎮偷得了那一年半載的無憂時光,現下他們有了自己的孩子,他便應體面地退場,而非死皮賴臉地占著位置,叫別人為難。

  寧長風心神微動,那一瞬間景泰藍的身影和前世十四五歲的自己重疊在一起……像被拋入大海的一片枯葉,突然便無所依靠了。

  於是他將景泰藍叫到院子裡,屏退了所有侍從,連護衛都退到院牆以外,確保無人聽得到他們的談話。

  「是除夕讓你難受了?」寧長風蹲下,視線與他平行,極其認真地問道。

  景泰藍打著哭嗝搖了搖頭:「小除夕嗝——很可愛,我嗝——很喜歡他的。」

  「我就是,就是——」他語無倫次,不知如何向寧長風訴說自己難以宣之於口的惶恐與害怕。

  害怕他與寧長風漸行漸遠,終成陌路;

  害怕自己日漸生長的私心會在某一日走偏,犯下無可挽回的錯誤;

  更害怕他高坐龍椅,再無人間煙火可親。

  也許那日在飛仙樓容衍說的是對的,景家人原本就是瘋子,合該一個個不得好死。

  先帝是,景越是,他——

  景泰藍驀然睜大眼,感覺自己落入一個不算柔軟卻十分寬厚堅實的懷抱,久違的熟悉氣息包裹著他,寧長風沉靜有力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說起來我認識除夕那小崽子的時間還沒認識你的長呢,要偏心也應當是偏向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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