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如參與商(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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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遲小多和軒何志上車以後各自倒頭大睡, 中途軒何志買了飯叫他起來吃, 遲小多隨便吃了一點, 軒何志就把剩飯全吃了, 兩人足足睡了十個小時。

  醒來後遲小多給項誠發發微信, 你愛我啊我愛你的, 軒何志問:「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五年了。」遲小多睡醒了很高興, 先是和項誠談談戀愛,再和家裡的郎犬視頻一下,看它吃飯了沒有。

  軒何志說:「真羨慕你們。」

  遲小多瞥軒何志, 兩人相對無言。

  「我也好想談戀愛。」軒何志又說,「上次和你相親,回去我就總在想, 什麼時候我也能成家呢?」

  「一切都會有的。」遲小多安慰道, 「我還沒認識項誠之前,也總是覺得人生很絕望呢。」

  「我吃的是草, 擠的是奶。」軒何志自言自語道。

  遲小多:「……」

  車到站, 遲小多一臉睏倦, 站在西安火車站, 軒何志帶著他在火車站廣場坐公交, 到了古城牆,去租自行車。

  「不會吧!」遲小多說, 「西安驅委還要騎車?!這麼熱的天氣,能不要欺負人了嗎。」

  軒何志說:「你會嗎?不會我帶你。」

  遲小多以前騎車上下班, 但是他實在不想騎了, 於是軒何志租了一輛雙人的,遲小多無聊地坐在後頭,腿也不動,騎上了古城牆。起初到處都是人,然而軒何志拐過第一個口,突然所有遊人都沒了。

  接著,軒何志把車蹬到盡頭,兩手一拉車把,玩雜技一般定住,用車輪抵了下某塊城牆磚,那塊磚凹陷下去。繼而兩側磚石猶如分解的機關一般分離,升起,現出一條長橋。

  「喲呵——」

  「啊啊啊——」遲小多大叫道。

  自行車沿著傾斜的長橋飛也似的直衝下去,「嗡」的一聲進入了西安驅委的結界,面前是一座恢弘氣派的明建築風格城樓,四面飛檐,紅柱綠瓦,城樓下廣場前,地面被曬得滾燙。

  城樓兩側掛著木牌。

  「下車。」軒何志把車停好,快步從邊門進了驅委。

  遲小多一邊和項誠發簡訊,一邊快步追著軒何志進去。

  「你好你好!」軒何志進去以後先和辦事人員握手。

  「喲!軒何志你回來了!」

  一群女孩坐在辦事窗口後面嗑瓜子,軒何志抓了把瓜子給遲小多吃,遲小多打過招呼,軒何志便去找領導匯報詳情。

  遲小多路過信息自助終端時順便刷了卡,查詢最近陝西省的任務——雖然他很懷疑貔貅能不能跑這麼快。

  而事實證明,是可以的,貔貅真的跑得很快。就在昨天下午,遲小多與軒何志還在火車上時,回民街出了一樁妖怪搶劫案。一隻小妖怪突然出現,搶走了掛在攤子上賣的羊腿,把附近居民嚇得夠嗆。

  當時剛好有人拿手機把事情經過錄了下來。

  「餵。」遲小多探頭說。

  軒何志還在等領導接見,兩手夾在膝蓋里發呆,遲小多忙朝他打手勢。

  「你看這個。」遲小多按了回放,速度放慢,一團金黃色的影子掠過去。

  「這是它嗎?」遲小多問。

  軒何志怔住了,說:「是!應該就是了!」

  「最後一次出現在回民街。」遲小多說,「走吧。」

  「等等……」

  「還等什麼啊!」遲小多揪著軒何志耳朵,把他拖走了,大廳里的妹妹們一番哄堂大笑。

  回民街里,遲小多朝那肉鋪老闆詳細問了經過,軒何志用半生不熟的陝西話溝通良久,最後得知當時那怪物把羊腿拖到北邊去了。

  遲小多說:「順著血跡找。」

  天色已漸黑,遲小多打開螢光燈,朝著地上照,貔貅先是從一樓搶走了羊腿,繼而拖上二樓,從屋頂跳躍著逃掉的,軒何志橫抱遲小多,幾步上了屋頂,兩人跳過房頂,照燈追蹤血跡的下落。

  羊腿的痕跡越來越淡,軒何志在一個天線架子前發現了小半塊曬乾的羊肉,顯然是被掛下來的。

  血跡通到一個兩層高的樓房外,沒了。

  遲小多指指房間,示意就在這裡了,讓軒何志準備進去,自己則繞到大門口。

  「有妖氣。」軒何志低聲說,「這是妖怪們住的地方。」

  房間裡一片陰沉,裡頭光芒一閃一閃,十分詭異。

  遲小多點點頭,軒何志把插銷拔|出來,拉開窗子。

  「不許動!」軒何志怒吼道。

  「驅委執行任務!」遲小多大喊道。

  接著,兩人同時沖了進去。

  「咯——」一聲毛骨悚然的雞叫,緊接著一個兩手變成翅膀的男人狂喊狂叫,房間裡羽毛飛來飛去,軒何志抽出唐刀,另一個女人衝過來,在軒何志頭上狂拍。

  遲小多:「……」

  居然是兩隻雞妖,遲小多大吼道:「不許動!」

  說著遲小多掏出項誠的龍鱗,兩隻雞妖又是一聲歇斯底里,朝屋裡躲,到處都是飛揚的羽毛,遲小多開始狂打噴嚏。

  「哈秋——!」遲小多怒道,「哈——哈秋!都給我放棄抵抗!」

  公雞妖保護著母雞妖,底下有一窩蛋,兩隻雞瑟瑟發抖,公雞妖的冠都立起來了,母雞妖則充滿驚恐,左右看,眼睛轉來轉去,不安地瞥遲小多。

  兩隻雞保護著一窩蛋。

  「什麼人!」公雞妖大聲道,「我們不歸計劃生育部門管的!」

  遲小多一手扶額。

  軒何志把整個屋子搜了一次,沒有發現貔貅,出來說:「沒有。」

  「去妖協說吧。」遲小多無力道。

  西安妖協在大雁塔對面,本地妖怪非常有錢,且是歷史上最古老的四個妖怪聚集地之一,先前黑翼大鵬鳥從法門寺下跑了出來,最先著手收復小弟們的,就是在西安。

  妖怪們為了慶祝不再被黑翼大鵬統治,歡天喜地集資,在大雁塔對面開了個結界,也建了個塔,名叫大妖塔,裝修得金碧輝煌,充斥著讓人無法直視的土豪審美,外頭還加了觀光電梯,直達頂層。

  大雁塔七層,大妖塔非要建九層,一到晚上,從塔頂到塔底瘋狂閃燈,簡直閃瞎了軒何志的狗眼。

  遲小多剛到門口,一群妖怪便跑出來迎接,不停聲道「皇后萬歲」「皇后萬萬歲」,眾星拱月地把他迎了進去。

  西安妖協主席是只胖胖的、和藹可親的海東青妖,正在和聖地通電話,一見遲小多來了,馬上泡了杯漢水銀梭,奉上點心,站在一旁聽使喚。

  軒何志已經對遲小多和項誠出行的排場完全麻木了。

  「給我跪下!」主席朝兩隻雞妖怒道。

  雞妖一個哆嗦,遲小多馬上說:「我們是社會主義社會,妖妖平等,自由民主的,不用跪不用跪。」

  兩隻雞妖垂著翅膀,低著頭,不住發抖。

  「是不是有一隻貔貅來了你們家?」遲小多問。

  「咯咯咯……是。」公雞妖把母雞妖護到身後,答道,「我們不不不……不知道它是皇后要找的人……」

  遲小多示意不要害怕,他很好說話的,問清楚緣由,才知道貔貅來過,但是又跑了。那天貔貅拖著個羊腿進了雞妖家,旁若無妖地大吃大嚼,在雞妖家睡了個午覺,並且吩咐不許說出去,還讓雞妖給定位了個GPS地點。

  「什麼?」軒何志說,「它會說話?」

  「它不會……不會說人話。」母雞妖壯著膽子說,「我們雞大概知道它是什麼意思,咯咯。」

  遲小多說:「使用妖怪的語言嗎?可是大家都說人話的啊。」

  公雞妖解釋了一下,遲小多才知道,是用「氣場」與眼神來交流的,這倒是破天荒頭一遭。

  軒何志問:「定位的區域在哪裡?」

  公雞妖掏出手機,翻出歷史記錄,雙翅捧著給遲小多看。

  軒何志只是看了一眼,便說:「回廟裡了,我們走。」

  遲小多猶豫片刻,海東青妖怪小心地說:「那個,皇后,您都來了,屬下正在吩咐這裡最好的廚師做菜,還有文藝匯演,大家正準備慶祝個三天三夜呢。」

  遲小多雖然很想吃,但實在是找貔貅要緊,便說:「要不這樣,我和大王回來再一起來慶祝?你先派個車,帶我們去安化寺里。」

  軒何志匆匆出塔,妖協派了輛車,叫了個妖怪開車,軒何志主動道他認識路,不用司機了,免得節外生枝,便當天離開西安,前往秦嶺。

  項誠打電話過來了,問:「找到了?」

  「找到了。」遲小多說,「正往山里走。」

  「吃飯了嗎?」項誠問。

  「還沒有。」遲小多說,「不過這邊接待的妖協給準備了些點心路上吃。」

  項誠「嗯」了聲,說:「我這邊的事情也辦好了,現在馬上過來,到了以後注意點。」

  「沒問題的。」遲小多打了個呵欠,說,「放心好了。」

  車馳進了黑暗的山林中,遲小多歪在副駕位上睡了會兒,醒來以後看見身上蓋著軒何志的外套,軒何志問:「醒了?餓了嗎?」

  「還行。」遲小多乏味地說。

  軒何志說:「真是對不起你了,這一路上都沒讓你好好休息。」

  遲小多答道:「沒關係。」

  軒何志平時雖然很摳,衣服也很舊,卻洗得很乾淨,這次遲小多終於看到了他認真的一面,心想以後還是不黑他了。

  開進秦嶺後,軒何志下車問路,帶遲小多在路邊吃了碗面,又繞過山路進山去。

  車開到村裡頭,終於不能再走山路了,得徒步進去,軒何志說:「明天再爬山吧,還是睡一晚上。」

  「沒關係。」遲小多堅持道,「沒多遠,爬不動了你背我。」

  軒何志遲疑片刻,知道遲小多也想快點找到貔貅,便率先在前面開路。

  一輪明月出青山,今夜恰好是十五,照得山林中一片銀白。

  「你師父完全可以住到山下來的嘛。」遲小多說,「年輕的時候不攢錢,就坑點香火,老了沒錢養老,只好吸徒弟的血,你看多可怕。」

  「師父生前說。」軒何志解釋道,「世人庸庸碌碌,只知道錢,錢,錢。卻很少有人駐足這空靈之景。」

  遲小多心想那是你師父哄你呢。

  軒何志走在前面,又說:「有人覺得有錢幸福,有人覺得有房有車幸福,不過我覺得,能和家人在一起,能自由自在的,最幸福。」

  「可是你也沒和家裡人在一起啊。」遲小多說。

  「是……是的。」軒何志膝蓋中了一箭。

  遲小多走了一會兒,覺得累了,軒何志要背他,又怕這個動作太親熱了,到時候被項誠知道容易挨揍,於是去半山腰的農家借了個板車,讓遲小多坐在板車上,拖著朝山上走。

  走著走著,板車停在一間破廟前,外頭滿是蜘蛛網。

  「到了。」軒何志速度進去,喊道,「喂!你在嗎?!快出來!」

  「別鬧了!人呢?」

  遲小多下車去,走進院裡,月色明朗,看得見牆角落裡有被啃破的麵包紙,撿起來看了眼,上頭還有麵包屑,顯然是最近才帶回來的,一定就在這裡。

  廟裡,曾經供奉神像的地方有一處空位,顯然是神像被搬走了。

  然而空位是不規則的,遲小多好奇問:「貔貅自己就是靈獸,還要供奉嗎?」

  軒何志說:「以前師父供奉的是建木大神,我們都是從廟裡雕像,修煉來的一身本事。」

  「回家啦。」軒何志四處喊道。

  「是我在這裡所以不願意出來嗎?」遲小多問。

  軒何志想了想,遲小多便主動道:「那我在外面等吧。」

  軒何志進去找貔貅,遲小多則站在門外等,打電話給項誠沒接,估計正在天上飛沒信號,便四處看了看。

  軒何志描述故鄉時還挺漂亮的,然而實際上一見,只覺生存環境太惡劣了,山上連口井都沒有,也不知道一群孤兒,是怎麼活下來的。

  月上中天,遲小多站在一棵松樹旁往下看。

  突然間他感覺到了一股妖氣,馬上回頭,瞬間一隻詭異的妖怪朝他撲來,遲小多猛地大叫一聲,聲音在山谷里迴響。

  「小多——!」軒何志萬萬未料,自己故居里竟然會有埋伏!

  遲小多還沒回過神來,甚至沒看清楚自己被什麼給攻擊了,那怪物就像一團塑料紙,「呼啦啦」地一響,便纏住了他,帶著他飛出山谷去。

  「小多!」軒何志當即一條命被嚇掉了半條,遲小多要是有什麼閃失,自己肯定會被項誠碾成肉泥,什麼貔貅,什麼工作全不重要了,當即從寺廟內直衝出來。

  遲小多怒吼道:「反了你了!哪來的妖怪!連我都敢抓?!」

  那怪物「嘎」的一聲大叫,在空中翻了個身,一頭朝著山谷下直墜下去,遲小多狂叫出聲,一手無目的地亂抓,突然抓住了根竹子。

  竹妖?不對,竹妖身上怎麼會有紙?還是塑料紙……遲小多借著月色,一眼瞥見了那妖怪的小半個身體,登時就愣住了。

  那是一隻將近三米長的風箏!

  怎麼會這樣?!風箏也能成精了?!

  遲小多平生第一次看見風箏妖,反而忘了危險,這代表什麼?代表有新的物種出來了!是怎麼回事?!

  「小多——!」軒何志沿著山崖飛奔,抽出兩把唐刀,追著搖搖晃晃在深谷里滑翔的風箏飛馳而去。

  「救命啊——」遲小多抓著那風箏,大喊道。

  緊接著,軒何志從山崖邊上縱身一躍,兩把唐刀交叉揮出,口中默念咒語,隨著他那一躍起,整個山谷內的樹木瘋狂生長起來,重重交錯。在一秒內,風箏猶如裂帛,「唰唰」兩聲,被斬開數截。

  「不要啊——」遲小多的研究品就這麼沒了,軒何志在半空中抓住了他的手,山谷內樹木「唰」的一聲直探天際。軒何志一手摟住遲小多的腰,踏上樹頂,借力飛躍。

  樹木自動組成階梯,要送他們落地之時,突然間變故再生,那一刻遲小多本能地感覺到了危險,那是源自本能的警覺。

  果然所料不差,附近山崖上,所有藤蔓一瞬間朝著他們抽來。

  「小……」遲小多一聲小心還沒喊出口,軒何志便以身體護住他,被藤蔓唰然幾下,抽在身上,兩人一同飛出去,摔進了密林里。

  噼里啪啦,樹枝斷折,遲小多從樹冠狠狠地摔下去,一陣天旋地轉,軒何志則直接摔在地面,痛得大喊一聲。

  遲小多摔得整個人都要散架了,然而事態緊急,他顧不得檢查身上的傷,拉起軒何志就要跑,背後藤蔓重重,一瞬間全部探入了森林之中。軒何志還在喘氣,喊道:「老三!是你嗎?!」

  「不會吧是你師弟下的手啊!」遲小多怒道。

  「他們不知道……等等!」軒何志踉踉蹌蹌,一隻胳膊搭在遲小多肩上,還不住回頭看。

  藤蔓越來越多,遲小多眼看快要無處可逃,左右看看,問:「怎麼辦?」

  「自己人!」軒何志縱聲大喊道,「自己人啊!」

  然而藤蔓卻不聽他的使喚,眼看就像千軍萬馬般,剎那已到面前。

  遲小多完全沒辦法了,心想讓你們抓吧,等著被項誠燒成灰。

  軒何志沉默片刻,雙手結了個法印,示意遲小多不要怕,將他護在身後,三秒後,藤蔓兜頭蓋面,朝他們的全身纏來。

  軒何志深吸一口氣,怒吼道:

  「漠漠山巒,滔滔大川,神木之靈,萬古長青,給我退——!」

  幾乎就在同一刻,軒何志身上強光一閃,猶如烈日。

  從遲小多腳下,泥土炸開一道轟然翻滾的衝擊波,重重疊疊地擴散出去,樹木被連根拔起,整個山谷天翻地覆,遲小多原以為軒何志釋放了什麼木系法術,沒想到竟是把山谷內成千上萬的樹木全部召喚起來,以根須為腿,拔根而出,沖向四面八方!

  登時藤蔓被逼退,樹木朝著周圍擠去,遠處傳來一聲痛喊,顯然是結界被破,軒何志一怔,繼而吼道:「是老四?!」

  沒有人回答,軒何志追出一步,卻左腿負傷,馬上以刀撐地,險些摔在地上。

  樹木倒下,軒何志表情十分痛苦,朝遲小多說:「我在這裡等……等救援,不能亂動。」

  「項誠馬上就到了。」遲小多知道方才那一刻,一定已經通過戒指,傳達到項誠那裡了,只不知道他是變成龍飛過來,還是在飛機上。

  如果在飛機上,不能跳機出來,那多半還有一會兒。

  遲小多給軒何志包紮,軒何志低聲道:「待會兒、你、你先跑……我會用木術把你送下山去,你跑,不要回頭,到村子裡,開車……」

  他把車鑰匙按在遲小多手裡。

  四周一片靜謐,天已蒙蒙亮,按理說應當會有鳥叫,卻靜得無以倫比。

  「自己人?」遲小多隻問了三個字。

  軒何志做了個吞咽的動作,沒有說話,遲小多說:「我不會走的。」

  他揪著軒何志的衣領,把他拖到樹後,遠方傳來「突突突」的拖拉機聲音,晨光透過樹林投下,落在兩人頭頂,來了個染了金髮的鄉村非主流。

  遲小多把軒何志保護在身後,面朝男人。

  「你是誰?」軒何志莫名其妙道。

  「少廢話!」男人說,「跟我走!不要反抗了!」

  男人掏出手銬,銬在軒何志的左手與遲小多右手上,揪著兩人上了拖拉機,拖拉機一側還堆著不少磚。

  遲小多在軒何志耳畔說:「別怕,項誠很快就來救咱們了。」

  軒何志始終沒有開口,注視著開車的那人,拖拉機繞過山谷,開了足足兩個小時,在一片廢棄的村落前停了下來,村子破破爛爛,顯然已有很久未曾住過人。

  「下來。」男人又說。

  土堆的牆壁里傳來狗叫聲,兩人被揪著下來,那男人又踢了軒何志一腳,遲小多怒了,說:「他腿受傷了!」

  「哎喲,慢點,慢點,大哥您慢點。」一個聲音在房內響起。

  遲小多本來一腔憤怒,正想為軒何志破口大罵,但就在對方出來時,反而一怔。

  「你們這是丐幫嗎?!」遲小多說。

  「給我閉嘴!」

  那是一個三十不到的青年,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頭髮亂糟糟的,上前就要扇遲小多耳光,軒何志馬上把遲小多擋在身後,怒吼道:「老二!」

  「嘿,大哥。」那青年說,「你還有臉回來?」

  遲小多:「……」

  軒何志看看四周,說:「伏擊我的就是你?!為什麼?!」

  那青年冷笑道:「動你又怎麼樣?你這個欺師滅祖的叛徒!」

  軒何志怔住,只聽隔壁院子裡,有人問道:「那姓軒的混帳回來了嗎?」

  頃刻間來了好幾個人,軒何志環顧周遭,愕然道:「老三、老四,你們……」

  好幾個年輕人衣衫襤褸,滿臉塵垢,圍著軒何志,怒氣沖沖,顯然意難平,七嘴八舌,指責軒何志,場面一片混亂。

  「等……等等。」遲小多說,「等等啊!」

  軒何志不住喘氣,眼裡淚水滾來滾去,顯然是被勾起了過往的回憶。

  「都給我閉嘴!」遲小多怒吼一聲,終於靜了。

  遲小多茫然道:「你們為什麼這麼恨他?他是大師兄啊,他做錯了什麼?」

  眾人憤憤「哼」了一聲,還有人不屑地朝地上吐了一口痰。

  那名喚「老二」的,明顯是他們的首領,說:「你自己問,他做了什麼?」

  「別和他廢話!」另一名年輕人說,「把他們關起來,等著通知這小子家裡人,給贖金!」

  「就是。」又有人朝遲小多指指點點道,「這人有錢。」

  遲小多心想真是夠了,折騰半天就為了要錢嗎。

  軒何志終於平靜下來,說:「你們已經淪落到這處境了麼?」

  「要不是你!」老二咆哮道,「我們至於麼?!」

  軒何志無言以對,片刻後說:「是,沒有寄錢回來,是我的不對,可是你們……」

  遲小多本來以為軒何志要說「可是你們有手有腳,就不會去工作嗎」,結果軒何志來了句:「師父死了以後你們就走了!」

  軒何志狂叫道:「我想寄錢也找不到地址啊!」

  遲小多當場摔倒。

  「你現在還有多少錢?」老二問。

  軒何志遲疑片刻,說:「師父的孩子在你們手上嗎?還給我,我這就帶你們去鎮上取錢。」

  「你……」遲小多隻想呼軒何志一巴掌,奈何手腕卻和他銬在一起,動彈不得。

  「你省點吧。」老三咬牙切齒道,「不會再相信你這個騙子了!」

  「唉!」

  軒何志和遲小多被搜了身,又推進了一個房間裡,又拿了個手銬,把軒何志的另一隻手銬在窗格上。

  四面昏暗,地上只有兩個桶。軒何志嘆了口氣,遲小多打量周圍,又到窗前,看到院子裡幾個人商量要贖金的事。

  「他們都是你的師弟嗎?」遲小多問。

  軒何志:「是。」

  遲小多簡直哭笑不得,說:「有手有腳,你就沒教他們自己去工作嗎?」

  軒何志說:「都是我不好,有養沒教,唉。」

  外頭傳來商量聲。

  「那小子看起來有錢,敲多少合適?」

  「起碼也得二十萬吧。」

  「二十萬?他家裡人給得起嗎?」

  「二十五萬八千!都別說了!」

  遲小多:「……」

  遲小多深吸一口氣,感覺受到了莫大的侮辱,為了二十五萬八,就綁架他??兩千萬也就算了,這是瞧不起人嗎?!還有,你們好歹也湊個整數吧,四捨五入不行嗎?不是二十五也不是二十六還不是三十萬,搞個二十五萬八,合著綁票還要繳個人所得稅嗎?

  「我說你們。」遲小多終於忍不住說,「你們知道我男人是誰嗎?」

  「我管你男人是誰!」老二道,「給我閉嘴!」

  軒何志說:「你們放了小多,有事衝著我來。」

  「你的帳,回頭再算。」老二說,「不管他們,先吃飯吧。」

  於是老三架了個鍋,老四生了火,三人就圍在鍋邊做飯了。

  「老五呢?」軒何志又問。

  「走嘍。」最小的那個答道。

  軒何志稍微放下了心,又道:「小師弟呢?」

  眾人哈哈大笑,覺得軒何志管那貔貅叫小師弟甚為滑稽,隔壁房裡傳來「嗷嗷」的叫聲,遲小多也聽見了,料想貔貅就在不遠處。

  末了,軒何志的師弟們煮好飯了,裡頭是兩包方便麵。

  遲小多:「……」

  「咱們馬上就要拿到錢了!」老二說,「先好好地吃一頓!」

  「二哥下了兩包泡麵?哇!」

  遲小多:「…………」

  「拿到二十五萬八了怎麼花?」

  「你們說怎麼花?」

  「還有姓軒的錢呢……」

  三人在院子裡議論,軒何志也沒轍了,拉拉手銬,示意遲小多坐下。

  「等項誠來吧。」遲小多安慰道。

  軒何志一手扶額,說:「對不起,小子們沒學好,都是我的錯。」

  遲小多隻覺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再也不覺得軒何志摳門了。

  軒何志靠在牆角,突然自顧自地笑了起來。

  「笑什麼?」遲小多問。

  「以前的我,就像他們一樣。」軒何志朝遲小多說,「很好笑是不是?」

  「你師父的教育方法很有問題。」遲小多面無表情道。

  「你沒窮過,你不懂。」軒何志無奈搖頭笑笑。

  遲小多說:「有手有腳,還會法術,就不能去城裡打工麼?」

  「他們覺得累啊。」軒何志解釋道,「說白了,就是懶。」

  「那以前呢?」遲小多問,「在廟裡也不動?」

  軒何志點點頭,遲小多又問:「你白天去賺錢養家,這伙師弟們做什麼?」

  「躺家裡睡覺。」軒何志解釋道,「等我回來,叫起來練武。」

  「你師父也這樣嗎?」遲小多簡直無法理解。

  軒何志點點頭,說:「小貔貅也這樣。」

  遲小多徹底服氣了,他實在無法理解,世界上怎麼會有人每天心甘情願地挨著窮,躺在床上,什麼都不做?不會無聊麼?

  軒何志正色道:「陝西這邊很多農村也這樣呢,又窮又懶,白天就在家裡躺著,或者遊手好閒地亂逛。」

  遲小多示意不要再說了,朝窗戶外望,見軒何志的三個師弟吃完了,兩包泡麵三個人分,顯然還是餓,吃飽了又開始無所事事起來。

  老三說:「二哥,我去睡了。」

  「老四去鎮上打個電話吧。」老二過來,說,「喂,把你家裡電話給一個,叫你家人拿錢來贖。」

  遲小多寫了個項誠的電話給他們,心想待會兒人一來你們就熱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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