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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哥兒熱情地給離自己最近的丘濬介紹道:「您嘗嘗看,這可是我親手醃的酸筍!」
他說完還率先夾起一塊色澤仍保持著嫩黃的酸筍,咔滋一口咬下去,頓時滿嘴都是那獨特的鮮酸味道。
丘濬見文哥兒吃得香,按捺住滿心狐疑夾起一根嘗了嘗。
「好吃吧?好吃吧?」文哥兒在旁邊積極追問,眼睛亮亮的。
丘濬道:「還行。」
文哥兒不滿丘濬只給了「還行」的評價,哼哼唧唧地接著吃了起來。
坐在丘濬旁邊的李東陽見文哥兒和丘濬都吃了,也夾起自己碗裡的酸筍咬了一口。
出乎李東陽的意料,這東西聞起來不怎麼樣,吃進嘴裡卻有種特別的鮮爽。
春筍的嫩尖密閉在罈子里醞釀了十多個日日夜夜,仿佛把整個春天的鮮美攢在壇中發酵出來,一口咬下去只覺它有著別樣的脆爽、別樣的鮮酸,竟是沒從別的醃菜嘗到過的特別滋味。
這種略微帶點酸味的東西,永遠都是吃了一口就想再吃兩口!
李東陽又嘗起了碗裡的米粉來,米粉泡在酸筍煮出來的粉湯里,吃著也十分開胃。連賣相最佳的滷肉瞧著都沒那麼吸引人了!
謝遷幾人見李東陽先動了筷子,還不止動了一次,一時不知李東陽是不是裝出來的。
畢竟以李東陽那促狹的性情,很有可能裝出好吃的樣子騙別人下筷!
還是年紀最小的楊慎好奇心重,悄悄轉頭問過文哥兒「真的好吃嗎」以後便試著夾了根酸筍嘗鮮。
還挺好吃!
就是他還太小,碗裡不管是酸筍還是滷肉米粉都比別人少,真就是給他嘗個鮮而已。吃不夠!
謝豆見兩個小夥伴都吃了起來,努力給自己做起了心理建設,嘴裡念念有詞:「不臭,不臭,一點不臭。」
旁邊的謝遷:「…………」
謝遷聽了滿耳朵的「不臭」,感覺鼻端那味道更加縈繞不散了。
這時李東陽笑睨著謝遷說道:「怎麼?於喬你不敢吃?」
文哥兒一聽,頓時覺得自己只顧著吃,忘了招待老師!
這不應當!
文哥兒立刻停下筷子眼巴巴地看著謝遷:「您不喜歡嗎!」
謝遷:「…………」
算了,吃就吃吧,連楊慎這么小的娃娃都吃得歡,能難吃到哪裡去?
謝遷幾人都陸續動筷,等吃到嘴裡了,他們才發現自己剛才根本沒必要那麼猶豫,這味道比預期中好多了。
這東西雖然吃起來不至於驚為天人,配著這麼一碗熱騰騰的米粉吃上一頓卻是十分相得益彰。
等到其他菜陸續上桌,大夥都已經適應了這種來自南方的醃酸筍,筷子總不由自主地伸向那盤酸筍炒肉。
這麼一頓便飯吃下來,竟也算是賓主盡歡。
文哥兒作為請客的東道主,很積極地送客人們出門去,表示明年出春筍時他一定再親手醃一壇邀他們過來吃!
李東陽道:「行,明年我們再來吃。」他應下了來年的「酸筍之約」,又笑得很是和氣地追問,「不過你今天可有動筆寫文章?」
文哥兒安靜得像只小鵪鶉。
可惡,最怕老師突然問你作業寫了沒!
他一整天都在惦記著自己那壇寶貝酸筍,哪裡有功夫寫文章!
「我在打腹稿!」文哥兒狡辯,「得打好了腹稿,下筆才能心裡有數!」
李東陽伸手揉了揉他腦袋,說道:「行,那你好好打腹稿,我等著看你寫的新文章。」
樂顛顛玩兒了一整天的文哥兒頓時蔫了。
議論文可真是太難寫了!
有沒有人記得他才三歲呢!
文哥兒蔫了吧唧地回去琢磨怎麼在下個旬休日前把文章寫出來了。
翌日一早,王華出門上衙去,路上遇到恰好也在這個點出門的鄰居。
鄰居好奇地問:「你們家昨天怎麼了?有一股很重的味道!」
王華:「…………」
王華一陣沉默,只得稍作解釋,表示是自己兒子請他幾位老師以及丘尚書吃他自己醃的酸筍。
王小文幹的事,和他這個當爹的可沒關係!
鄰居一聽是吃的,頓時震驚了,表情很有些一言難盡。
那味道,居然是能吃的東西!
與這位鄰居一樣震驚的人還不少,主要是長安街嘛,往來的都是朝中同僚,即便不是住在王家隔壁的,下衙經過王家時也能聞到裡頭飄出來的那股子濃郁味道。
……還有不少人看到李東陽他們一起進了王家。
這幾位赫赫有名的翰林學士到底相約做什麼去啊?!
等到王華那位鄰居到了自己衙門裡,忍不住和人分享自己從王華那得來的第一手消息:他們是被王華兒子邀請去吃那東西的!
想來肯定是小孩子瞎折騰,做出來的吃食明明狗都不吃,幾位學士卻是不忍叫年幼的學生失望、強忍著那股子怪味下筷子!
感天動地師生情!
不愧是幾位最有前途的翰林學士,為了教導學生竟作出這樣的犧牲!
但凡那天曾路過王家的人都感慨不已。
李東陽對此一無所知,他甚至還寫了首諧趣小詩,讚美酸筍這種聞著臭吃著香的南方食物。
這時候的李東陽還年輕,沒生出文壇領袖的偶像包袱,寫詩從來不論雅俗,感覺來了便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