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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他一聲也不曾叫苦,這份定力就很讓身邊的人佩服。

  ……佩服歸佩服,這條路線他們還是不能理解。

  「主君,咱們為何要西行啊?」

  許攸心緒是一定不佳的,但他只冷哼了一聲,反問了回去。

  「不然往哪走呢?」

  「主君不是心向劉備……」

  「縱我心向劉備,」他問道,「我怎麼去尋他?」

  話音剛落,有斥候匆匆忙忙地騎馬而來。

  「主君!」他喊了一聲,「剛剛遇到了小逢校尉的人!」

  許攸放在欄杆上的手一下子握緊了,「你怎麼說?」

  「只說咱們是去投親的濟陰人,」斥候說道,「幾個兒郎學起兗州話倒也似模似樣。」

  許攸將頭別了過去,含糊地應了一聲。

  親信還有些不明白,「小逢校尉待主君那樣恭敬,又送過不少的——」

  他的主君忽然又將頭轉了回來,兇狠地瞪了他一眼。

  「速行!」

  如果坐鎮鄄城的是袁紹本人,小逢校尉的恭敬是源於「君莊臣恭」的忠誠;如果坐鎮鄄城的是大監軍沮授,小逢校尉的恭敬是源於沮授品行與威望的敬意;但他待許攸那樣恭敬,是為什麼呢?

  許攸既不是他的君,恐怕也沒有什麼品行值得他尊敬。

  雖然張狂時很張狂,但落魄時許攸倒是將自己過去的一言一行看得很清楚。

  這些被他送到兗州來的世家子弟會待他那樣客氣,只因為他坐在那個位置上,能為他們弄到戰功罷了!

  他逃走的消息要不了多久就被鄄城所知了,而後立刻傳遍整個兗州,他的身份也從主公信賴的統帥變成了逃犯——那他們還有什麼理由待他客氣?!抓了他送回河北,倒是大功一件哪!

  許攸想到這裡,兩隻手就隱隱地爆開了青筋。

  他為主公殫精竭慮,修了那樣多的營寨!密密麻麻,遍布了兗州各條交通要塞!

  他原本是要困死陸廉的!有了這樣多的營寨,就等於有了這樣多的眼睛!只要陸廉從水澤里出來,她的兵馬去了哪,有多少人,從何處運糧,就都掌握在他手裡了!那些河北世家出身的兒郎們為了自己的利益,自然用命!

  好恨哪!現在那些營寨,那一雙雙眼睛,都望向了他!他要如何穿過那些營寨,奔到劉備處?輕裝簡行?到時路上隨便有三五十的土賊就能取了他的性命!

  ……不,連一個亭長也能取了他的性命!這可不是冀州,這是兗州!誰知道還有多少升斗小吏是忠於曹阿瞞的!

  他待主公那樣忠!他將全幅智謀都用在了這上,到頭來卻要如商君故事,無路可逃!

  好恨哪!

  這股恨意盤踞在心裡,漸漸燃成了一股火,許攸想,他不僅要尋一條路悄悄地逃出這一大片營寨的眼線外,他還要為自己投劉籌謀一件大事,他知道如果有一個人被他說動,是足以為他在劉備眼中增加分量的!

  黃河邊的百姓已經走得差不多了。

  兩岸有無數的軍營,無數的士兵,儘管只有一年而已,他們卻快要想不起這片流域曾經的模樣,就好像它自來就是用作堅壁清野的,因此那累累的墳塋,長了草的或是沒長草的,埋了的或是沒埋的,似乎都令人司空見慣了。

  它就是承載了這樣多的苦難與死亡的地方,眼見著河水快要結冰了,可是這場戰爭還沒有結束,甚至將要迎來一個新的烈度。

  淳于瓊倒沒有這樣的感覺。

  他還在同太史慈對峙,但他不進攻,只死守,太史慈也就沒有什麼辦法,只能在官渡耗著。

  這樣一來,士兵們的日子就很好過了。

  他們每天生活得很規律,清早起來洗洗臉,擦擦牙,民夫負責挑水生火,造飯熬湯,朝食一般是有湯的,他們喜歡麵食,因此將餅掰碎了放在湯里吃很舒服。或者做點湯餅也不錯,雖然有點費事,反正幹活的是民夫,在許多軍官和一部分士兵看來,冀州有的是民夫,不用就白浪費了。

  用過朝食之後,該操練操練,該巡邏巡邏,斥候們比較忙,需要出營四處探查,但他們也有福利,可以就近尋了村莊或是那些流民搭建起來的營地快活一下;普通士兵只有下午有機會出營,其餘時間只能在營地里搓腳曬太陽,感嘆一下為什麼狡猾的青州人還不打過來。

  因此當許攸來到這座大營時,他心中很是鄙薄了一番。

  看看淳于瓊這懶散的模樣!看看這群懶散的士兵!偏他傻人有傻福,寸功未立竟然也就這麼躲在這裡逍遙,幾個月里除了因未援蹋頓而受了主公的叱責外,再無風波!

  但即使如此,他也必須謹慎,畢竟淳于瓊也是個通權達變的人,萬一他也有心思呢?

  許攸上下打量了他幾眼,臉上是笑,餘光卻不停地四處掃來掃去。

  淳于瓊看著是一臉憨蠢,這沒錯。

  他領了十幾個人出營來迎他,一點也沒考慮被他一戟戳死,拿了人頭去投敵,這行為也很憨蠢。

  身邊只有十幾個人,自己竟然還小步跑到他的軺車旁,終於令許攸徹底放心了。

  「監軍受主公器重,有軍務在身,而今竟來看我!令在下大感快慰!」

  ……憨蠢點很好,許攸想,他從未這麼喜歡過蠢人。

  他握了握淳于瓊的手,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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