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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已經沾了血,已經與許攸結下了死仇。

  可是他們原本就準備將許攸從那個位置上拉下來,難道此刻反而要祈求許攸的原諒嗎?

  他們互相看著彼此,而後微微地笑了。

  在主公將許攸家人的命運交給審配那一刻起,就早該想到這一刻的!

  沮授想要一個個地勸阻,想要嚴查進出城的騎士,想要將消息封鎖起來,但這樣的消息怎麼可能被封鎖呢?

  雪片一樣的書信飛出了鄴城,其中有些放在回家看望父母的婦人懷裡,有些壓在賣瓜的瓜農筐中,還有些塞在載滿豬糞的糞車下面,它們總有千萬種辦法,飛向它們該去的地方。

  郭圖懷裡就揣著這樣一封信,但他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就好像它從未來過一樣,低眉斂目,站在袁紹面前。

  袁紹很少沉默這麼久,而且是在摔了一隻精美的犀角杯之後,他沒有咆哮,沒有找任何一個人的錯處,而是良久地沉默。

  於是精明人就猜出主公心裡在想什麼了——他犯錯了,想推給別人,還很難推,因為這個仇結得有點太大了,是他將命令下給審配的,現在許家死了人,他要推審配出來抵命嗎?

  那顯然是不可能的,莫說他同樣倚重審配,就算審配在他心裡可有可無,也不能這麼幹啊!這要是推審配出來頂這麼大的鍋,他顏面何存?以後誰還替他賣命呢?

  但不抓一個首惡出來,怎麼安撫許攸呢?

  袁紹嘆了一口氣,將那紙文書向前推了推。

  「審正南,唉……」

  田豐先接了過來,看過一遍後,立刻從鼻子裡發出了一聲冷哼。

  「許子遠縱容家人行兇作惡,這班人便是送去按律處置,恐怕也該受個俱五刑!」

  「審正南還是太過魯莽了,」郭圖慢慢地說道,「許子遠遠在鄄城,若聽聞此事,豈不令他心寒?」

  田豐冷冷地瞪向了他,「他不過替主公領兵,麾下皆冀州精銳,他又敢怎樣?」

  「縱使如此……」郭圖輕輕看了一眼主公。

  主公並不是愚笨的人,那充滿憂慮的一眼望過來,袁紹立刻就悟了。

  審配做了什麼,都會被許攸當成是袁紹的意思。

  許攸會怎麼想,怎麼做?

  哪怕袁紹傳信說明真相,再加安撫,難道許攸不會猜疑這是主公猜疑了他?

  如果許攸就在面前,袁紹是不必擔心的。

  但現在他必須做出決斷。

  「派人接替荀諶,」袁紹說道,「令他領一萬兵馬,屯兵濟陰。」

  ……要荀諶去濟陰做什麼?

  郭圖轉念一想,立刻就明白了!

  主公要荀諶屯兵在鄄城附近,穩定軍心!

  那隻大鵬鳥似乎已經落了下來,在並不遙遠的地方,將許攸抓了起來,高高地飛向天空!

  這個一直以穩重寬厚形象示人的中年謀士就要忍不住露出一個微笑,並且志得意滿地等待主公對他的任命時,袁紹從案幾後站起來了。

  他根本沒有看向這位小心謹慎,機敏過人,形象完美得足以成為第三位大監軍的謀士一眼。

  「我當親往鄄城,擊破劉備!」

  大鵬鳥將許攸從很高很高的地方摔了下來,砸在了郭圖的頭上。

  那些書信還在不要命地飛啊飛,飛過大鵬鳥的爪下,飛過黃河,直至最終飛到了那個還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已經從九天之上狠狠摔下,砸了個稀巴爛的人手上。

  那時許攸也在清點自己的庫房。

  他又搜颳了許多的財物,分不清都是誰的,其中也有後方運過來的軍資,有兗州豪強的家產,有冀州世家送來打點的禮物,甚至還有曹阿瞞的家當!

  抄家初時有點不好意思,但抄了之後,許攸就只剩下鼻子出出氣,表達一下自己的不滿了。

  阿瞞家裡沒多少錢,甚至沒有綾羅錦緞,只有布帛而已,但竟然還有一群小婦人!他是拉不下臉來搜刮阿瞞的妻妾的,那點家當他又看不上,只能翻來翻去,撿了一枚玉帶鉤走,也算是一件戰利品了。

  他正拿了那枚玉帶鉤,皺著眉翻來覆去地看時,鄴城的信到了。

  許攸將玉帶鉤塞進懷裡,匆匆走了出去。

  第一封信到時,有婢女在旁心驚肉跳地看著主君那陰沉的神色。

  但還不待他看完,第二封就來了。

  然後是第三封,第四封,第五封。

  說不清楚怎麼回事,一旁的婢女想,怎麼會有這麼多封信啊!那其中有和許攸沾親帶故送來報信的,也有跟許攸一毛錢關係都沒有的河北世家送來報信的,一封比一封語氣更嚴肅,一封比一封措辭更可怕,許家死了多少人?死在門口?死絕了?!

  許攸喘著粗氣,將還沒來得及看的信猛地一推,連同案几上所有東西都掃了下去!

  「這般賊人!」他咬牙切齒,「我當食其肉!寢其皮!」

  婢女只聽到一個尾巴。

  她們早就跟著那些被掃落的書信一起,慌張地跑出去了。

  於是只剩下許攸一人在這座被打扮得金碧輝煌的屋子裡沉思。

  他的太陽穴一陣漲似一陣,他的身體也一陣熱,一陣冷。

  他好像看到許多極為美妙的未來,在那個未來里,這些金珠寶玉都已經被他棄若敝履,他已經位極人臣,站在主公的身邊,是他擊破劉備,是他降服劉表,是他平定江東,他為主公打下了天下,當封侯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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