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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晗色認真地撥著蟹膏:「是啊。前輩從前也闖進天鼎山過,您覺得少睢會是想要山裡的什麼呢?」

  「不清楚,我當年還做著痴心妄想的化龍飛升美夢,闖山不過為此。你既做夢見過天鼎山,你覺得呢?」

  「我夢的不全,沒見到天鼎山被傳成奇蹟的理由,見的都是囂厲和周倚玉的過往。」晗色撥乾淨蟹殼,滋溜吃了一勺鮮嫩蟹膏,「有空的話,您想聽聽嗎?我不光在夢裡見到他的過去,還在龍王吾樂的記憶里見到他在東海時的經歷,您如今看起來很關心他,我都可以說出來。」

  久寇神情有些怔忡,山陽和觀濤則異口同聲:「他在天鼎山里發生了什麼?」

  晗色捋了捋,概括如下:一者,囂厲似是被周倚玉選中帶進的天鼎山,彼時他奄奄一息,周倚玉雖是給他療傷,但卻在他身上烙印了為奴契,令他成為自己的靈寵。二者,兩人相伴十年,周倚玉死前送囂厲出山,囑咐他了一些事情,這些正是整個謎團所在。

  山陽聽得驚心動魄,飯也干不下去了:「囂厲出了天鼎山後,性情大變,我早猜出他那十年不好過,卻沒想到源頭竟然是被迫成了靈寵……」

  觀濤斟酌道:「這麼說,天鼎山之所以在這三百年來緊閉,一是因為周倚玉死前自己封山,二是囂厲在外界阻撓旁人開山。」

  水陰楞楞地看著他:「晗色,你……那個、那個,你為什麼把這一切說給我們聽啊?」

  「他是你們的好外甥、好兄弟、好朋友,有關囂厲的謎團,我想還是交給你們去處理最好。」晗色放下空空如也的蟹殼,「我後面還有沒走完的旅途,還要去做些別的事。從我第二次離開鳴浮山起,那時我就已經決定好,從今以後和囂厲再無瓜葛。可惜事與願違,後來又回了鳴浮山,他在天雷劫前給我換了血、渡了修為,好像給了新生一樣,實則只留給我揮之不去的陰影。」

  「我當真是倦了怕了。」晗色伸出一根食指按著蟹殼,蟹殼四分五裂,「列位,如果後面我們的旅途不同路,就請你們儘可能地把有關囂厲的東西從我這帶走吧。」

  啞巴手裡捏著一隻半剝了殼的蟹腿,他想剔出那雪白鮮嫩的蟹肉,忽然手一抖,粗糙的指尖失措地按在薄利的蟹殼上,按出了血線。

  他模模糊糊地感覺出來了。

  他在把蟹肉乾淨地剔出來,晗色也在努力地把囂厲乾淨地剔出生命。

  啞巴茫然地低頭,殘缺的魂魄蜷成了一團,嗚嗚咽咽的。

  *

  一行人在這海邊的漁村里安靜地歇下,晗色獨自消化身上遭受禁術反噬和遭受少睢惡意重創的兩重傷,鳴浮山的那幾位大妖自覺地沒來打擾他。

  白天時,只有周隱揣著田稻常來看他。

  晗色打著坐,體內靈力高速運轉,燒得他一身不住冒出冷汗,他撐開沉重的眼皮朝他們笑:「田稻小兄弟,我後來仔細地想了又想,有些明白你當初為什麼要幫我逃出鳴浮山了。」

  「啊?」

  「你說這世界是一個故事,按照原軌跡,我是被囂厲殺了破情劫,那他後面自然是纏著周隱小仙君鬧得不可開交,小仙君冰雪秉性,當然不服,要努力掙脫束縛,和甄業章的交集、和少睢的牽扯、甚至和餘音的結伴,這些經歷原本是周隱的。你改了我的命途,最終是為了幫他改命,是這樣嗎?」

  「啊……你都猜出來啦。」田稻張著松鼠嘴,吃驚地豎起耳朵,隨即沮喪地耷拉了尾巴,「確實是這樣的,對不起。」

  周隱席坐在他面前,低頭道:「晗色,你怪我即可。」

  「我不怪你們,誰也不怪。」晗色閉上眼,發燒燒得眼皮都是紅彤彤的,「我想不違本心痛痛快快地活著,有些路就非走不可。性情如此,怪不到別人。最多就是指天罵地說一句,命運捉弄。」

  田稻搓著爪爪:「這個世界的有些秘密,我也很想告訴你,可是我沒法說,只能等你們自己觸發到那些伏筆,我也沒辦法破壞遊戲的規則……」

  晗色笑出了聲,睜開眼看著田稻,指指自己又指指周隱,臉燒得紅撲撲的,聲音像一壺柔柔的開水:「小松鼠,你當然可以把這裡看做一個荒唐的故事、一盤遊戲,把我和小仙君看做故事裡的紙片傀儡,可在我們眼裡心裡,方寸之內卻都是人間,人間包括不屬於這裡的你。你可別再在我們面前說遊戲了,多傷人啊。」

  田稻愣住,周隱輕輕拍了下小松鼠的腦袋。

  到了夜晚時,便只有啞巴守著他。

  晗色入夜也不睡覺,只閉眼打坐著,有時睜開眼,要麼發現啞巴坐在他面前打盹,要麼看到啞巴支著下巴傻傻地凝視自己。

  晗色喊他一聲:「啞巴,不睡覺的話,來聊天吧。」

  聽見呼喚,啞巴眼睛都亮了,挪到他身邊緊挨著,自作主張地去拉他的手歪歪扭扭地寫字:【在,好】

  晗色朝他笑:「我之前顧著報餘音的仇,沒保護好你,你對海為什麼那麼抗拒啊?」

  啞巴臉上浮現困惑的神色,老實回答:【不知道,不喜歡海】

  「你在那龍宮裡又哭又鬧的,就差打滾了。」

  【……不會再那樣了】

  晗色鬢邊冒出冷汗,低啞問:「你在龍宮裡有想起什麼嗎?一點點、哪怕一點點的模糊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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