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復婚(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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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嘭」地一聲槍響,肖寒再一次擊中了十環。

  他美滋滋地沖台下對手一揚手,笑道:「承讓了啊。」

  低頭後又腹誹道:「鹹魚的錢真好賺。」

  他收了槍,把手揣進兜里,正準備去莊家那裡領他的那份賞。他想拿煙,剛估摸著今晚點幾個牛郎合適呢,就一臉疑惑地將手從口袋裡拿了出來。

  指縫中夾著張卡紙,卡紙模樣還挺喜慶。

  他靠在牆上,慢條斯理地打開一看,先是一怔,再是一樂,接著便像模像樣地嘆惋起來:「嘖,兩個我沒睡過的大帥哥要結婚,浪費了。」

  他將請柬塞回兜里,又拿出煙來點燃,跨著大步往場外去了。

  過道邊坐著的觀眾笑他:「寒少,又去風流啊?」

  「差不多。」職業槍賽大手肖寒回頭沖那人飛了個吻,揚長而去。

  鷺洲。

  往日素來敞開大門迎客的百寶閣糖果專鋪,今兒個卻在午後就關了門,門口掛著塊木牌,上書「店主外出,暫停售貨」。

  視線進了裡頭,卻發現那「外出」的店主,正趴在櫃檯上喘呢。

  秋日的漿果已然熟透,摘果人的大手拽著那結果的藤,往自己的方向拉扯。

  細雨般的葉子撲簌簌地落下去,墜在石青色的地面上。

  風袖已然脫了力,似風中的細柳,隨著那風的勢頭來去飄搖。腦袋也有些發麻,只瞳孔放空地望著不遠處的糖柜子,將那滿架糖果從左掃到右,又從上掃到下。

  可真正記得幾許,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荊憶闌憐惜他,見他不成了,立時便伸手託了他腰一把,給他擦了擦額頭上豆子般的汗。

  「袖袖,還好麼?」

  風袖哼唧兩聲,軟軟癱著,撒嬌般道:「壞蛋。」

  卻不說行或不行,看起來是不阻止了。

  荊憶闌自唇邊扯出一絲笑,繼續埋頭做事。

  風袖迷迷糊糊一垂目,瞥見面前的糖果籃子裡似藏著什麼物事,瞳孔一縮時,急喊道:「憶闌哥哥……」

  愛人間彼此呼喚姓名本是常事,荊憶闌以為他在換著法子吸引自己注意力,便溫聲道:「我在。」

  可這回他卻算錯了。

  風袖將他手一扣,喝止道:「相公,等等!」這才讓荊憶闌回過神來,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風袖將手伸長,自那糖果籃子裡一起一落,拿出來一張婚柬。

  「這是什麼?」他說著便要去翻,卻苦於兩手肘都撐著櫃檯,無處著力。

  荊憶闌無可奈何地笑笑,輕易地將他抱起來,同他一起坐到櫃檯邊的躺椅上。

  風袖還沒被徹底放開呢,這種程度的挪轉,害得他又啟唇吐出一聲細弱嚶嚀。

  荊憶闌只好穩住那躺椅,以免小少年被磨得哭出聲來。

  大個子環抱著小個子,前者長著繭的手掌籠著後者光滑細膩的手背,兩人同看那張薄紙。

  紙上內容與其他人看到的大同小異,荊憶闌粗略掃了一眼,就問風袖道:「袖袖想不想去?」

  風袖抬起手來,點在溫斐臉上,他感覺有一根細細的絲線,將他的心神牽往那個人的方向。

  「嗯,想去,想吃喜糖。」他點頭。

  「你個小吃貨。」荊憶闌戳戳他軟乎乎的小臉蛋,也決定陪他走這一趟。

  有荊憶闌陪著,風袖便知道這一路上自己只需要埋頭睡大覺就好了。他反手捧住荊憶闌腦袋,湊過去親了一口,嘆氣道:「那相公你快點吧,我都快被你折騰死了。」

  「我怎麼捨得呢。」荊憶闌失笑,抱著他往後躺去。

  那搖椅便又吱嘎吱嘎響了起來。

  艾萊號船艙內,展絡雲理了理自己身上剛換上的禮服,站在「時空門」前接待各路人馬。

  這飛船里的生物,除了那對復婚夫夫以外,便只有兩個只負責吃零食和賣萌的寵物球,唯一靠得上的成年勞動力展絡雲先生,便自然而然地擔當起了接待、花童、伴郎和司儀。

  身兼數職還不加工資,其中血淚,不足為外人道矣。

  風袖他們是最先出來的。畢竟小風老闆工作最為自由,荊憶闌又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所以兩人幾乎沒怎麼耽擱就出發了。

  他們到達婚柬上寫著的地址後,就被傳送陣送了過來。

  儘管早知道這不是尋常婚宴,但真正踏入飛船的時候,荊憶闌還是小小震撼了一下。

  古代人到星際未來,這等視覺衝擊可想而知。

  而風袖的想法就簡單多了,他的好奇心被這奇奇怪怪的鐵屋子徹底點燃,那四四方方的廳堂足有廣場那麼大,機器人們各司其職,在刻意調暗的室內環境中,布置著他們的午餐。

  更讓風袖挪不開步子的,是角落裡圈劃出的一片舞台。

  那看起來是個觀賞區,內有森林、小鹿、野草、花卉,可風袖只消聞一下那淡淡的清香,都能猜到——整個台上的物件都是用糖果做的。

  「這是什麼神仙婚禮啊!」他驚呼起來,想要去摘最近的一根竹枝糖,臨到頭來又緊張兮兮地看向接待員展絡雲同志,似要徵求同意。

  「你吃吧,本就是為了你準備的。」一道聲音從遠處傳來,卻不是展絡雲,而是化妝化得悶了,跑出來透氣的溫斐。

  風袖這下放了心,將糖枝折了一段下來,又朝遠處的溫斐看去。

  那個男人高大又漂亮,不是那種完美如神祗的長相,卻又氣質傲然,恍若九天的金陽融於一身,讓人情不自禁地就被他所吸引,移不開視線。

  風袖這下連糖也忘了吃,隻眼也不眨地看著溫斐,覺得那個男人熟悉得要死,卻偏偏想不起在何處見過。

  「你是新郎官嗎……」風袖喃喃問道。

  「不,我是新娘。」溫斐幾步行到風袖面前,伸出手來在他臉上捏了捏。

  軟綿綿的,膚滑如脂,顯然風袖這輩子沒受過什麼苦,滿眼都是天真良善。

  「荊憶闌把你養得很好。」溫斐道。

  荊憶闌就站在風袖身後不遠處,他一向護短,將風袖當個眼珠子似地看護著,從不肯讓陌生人近風袖的身。

  可這次他卻沒有阻止,只隱約有種「這個人不會傷害袖袖」的直覺。

  「我先回化妝間了,不然等下要超時了。」溫斐從鐲子裡放出毛球,囑咐道:「球球你陪荊大俠和風袖四處逛逛,我先撤了。」

  說完從桌上拿起兩瓶酒,轉身找展逐顏去了。

  「遵命,宿主大人。」毛球一個起落蹦到風袖面前,睜著圓乎乎的大眼睛笑道:「袖袖小可愛跟我走吧。」

  兩人剛走,傳送門處便又有了動靜。

  先過來的是半拉翅膀,隨後是清脆的一聲「嘭」,像是腦袋不小心撞到了什麼物什。

  「歡迎來到展家家主展逐顏與少將溫斐先生的……」展絡雲迎接詞還沒說完,看那位賓客實在卡著出不來,便只好上前幫他收了收翅膀,這才讓那人順利脫身。

  「多謝你……」金髮綠眼睛的小天使感激地沖他笑笑,從傳送門裡踏了出來。

  米切爾是一個人來的,他在原地聽完展絡雲對婚禮的簡單介紹,便決定跟上大部隊一起去參觀飛船,一邊揉著腦袋,一邊往荊風離開的方向去了。

  展絡雲送走了小天使,又得盡職盡責地等待下一位。

  說起來,這些賓客們橫貫古今中外,神也有,魔也有,衣裳樣式紛雜,倒好似這是一場盛大的化妝舞會。

  「誒誒,阿影你慢點……你衣扣卡我腰帶了……啊!」一聲慘叫,夏微鳴並著他第二世的對象韓影,以一種上下交疊的姿勢摔在傳送門上。

  展絡雲一臉不容直視的表情,得虧小展見慣了風浪,只一刻就恢復自若,亮出服務人員的標準笑容,稍稍緩解了地上兩人的尷尬。

  在展絡雲把臉笑僵之前,所有來賓終於齊聚艾萊號。

  他微微鬆了一口氣,看周圍的仿生機器人接手參觀任務,便趕緊尋著地方坐了下來。

  他堂堂展二少,還從沒幹過賣笑的活計,這一次也算捨命陪哥嫂了。

  化妝間裡,已經收拾齊整的溫斐,正跨坐在展逐顏腿上,拿著眉筆為他描眉。

  一個男人好不好看,就得看他的眉眼。眉是英氣聚集之處,眉型若是不對,這個人的氣質也會折損一大截。

  奸角有奸角眉,美人有美人眉,千變萬化,不勝枚舉。

  墨條一下一下劃拉著展逐顏的眉骨,溫斐的另一隻手正捧在他的臉頰上。

  他們挨得很近,這是一種無關欲望的親昵,是只有最親近的人能達到的距離。

  溫斐從一邊眉換到另一邊眉的時候,展逐顏笑他:「寶貝,你可得好好畫,不然你的新郎官就要出糗了。」

  「怎麼,不信我?你老婆我百般武藝精通,區區畫眉而已,有什麼難的?」溫斐剛喝了半瓶帶進來的果酒,鼻唇間都是殘餘的香氣,又好聞又惹人沉醉。

  「信,你無所不能。」展逐顏應和著笑了聲,不再操心了。

  一旁的服務機器人見沒它的事,便也乖乖地當著擺件。

  說起來,這些仿生機器人都是從系統里出的,長相一個賽一個地平凡,遠沒有溫斐創作的金悅可愛。

  只可惜,他的小一小二小三還沒來得及跟他來多見見世面,就被這位正牌老公以莫須有的罪名發配到了冷宮——鎖進了柜子里。

  連機器人的醋都要吃,小氣,當真小氣。

  溫斐的鬱氣展逐顏自然知道,只是他定然不會讓那三個傢伙跟來。

  那三年他無暇他顧,對這三隻頂著金悅臉的傢伙也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今蒼鷹出了牢籠,猛獸得了自由,自然要將他的人牢牢抓在手裡,不容他人覬覦。

  不然到時候婚台上,溫斐看誰?

  說起來,展逐顏於情緣上是非常淡薄的。

  他與父母的感情並不親厚,從小到大,也沒什麼真心的朋友。

  他的童年充斥著各種各樣的功課,從體能到文化,從外在到內在。所有人都在教他怎樣成為一個合格的繼承人,成為一個進退有度的謙謙君子,卻沒有人告訴他,怎麼遙控著模型飛機,讓它飛到比天更高的地方。

  他活成了無可指摘的世家公子,卻也被剝奪了應有的樂趣。

  哪怕是對著同父同母的胞弟,展逐顏也很少敞開過心扉。

  他像從冰里雕出的人,對自己嚴苛至極,就連走路的步伐、姿勢,笑容的弧度、形式,都經過精確的計量,說他是個人形AI也不為過。

  而溫斐,是他於塵世間尋到的一份驚喜。

  溫斐坦率、熱情,像永不隕落的恆星;他大膽、不啻權勢,誰都不放在眼裡。

  他並不高貴,但他很特別。

  他就像展逐顏渴望卻觸不可及的存在,唯有將他占為己有,讓他和自己同為一體,展逐顏才會擁有屬於人的心跳聲。

  所以展逐顏對溫斐一見鍾情,認定了他,不顧兩人之間天塹般的身份差距,力排眾議跟他結了婚。

  事實證明,他選對了人。

  展逐顏並不是因愛而生的人,但如果沒有這份愛情,他也不過是尊冷血無情的雕塑。

  「在想什麼,這麼入迷?」溫斐已為他處理好了眉妝,正準備讓機器人接手剩下的活,就發現展逐顏瞳孔失焦,一副神遊天外的模樣。

  展逐顏被他這句話喚回魂來,笑道:「在想……你今天真美,我想吻你。」

  「那口紅就要串色了……」溫斐笑著婉拒,起身想走之時,卻被展逐顏扣住後腦勺,緊接著兩個人的唇就撞到了一起。

  展逐顏的吻向來侵略性十足,他唇舌的溫度比溫斐的偏低,勾著溫斐舌頭的時候像一場交鋒,擄獲對方之後便來來回回地兩地盤旋,像在將對方城池划進版圖之後,又強拉著對方進門做客。

  溫斐本就不甚平穩的氣息被他弄得更亂,面上泛起紅雲,直等到一吻結束,才缺氧地大口喘氣。

  展逐顏看著他被自己作弄後的模樣,壞笑道:「看來你的口紅要重新塗了。」

  遲早要死在這個妖精手上。溫斐想。展逐顏這人定是那山中精怪得了道,特地下山來勾他魂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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