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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星光非常美,茅井梧心情很好地分享了一些家庭趣事,比如妻子懷孕期間特別喜歡含檸檬片,以及為了給小孩起名翻了很久的字典。弟弟一言不發地聽著,茅井梧覺得他好像不是很喜歡這些內容,因此沒有再講了。

  『這個地方不錯吧?』

  他們到達山頂,到一處觀景台,茅井梧問。

  『護欄很低,有點危險。』

  茅清秋說。

  『沒關係,離遠一點就好了。』

  茅井梧說。

  但他沒有意識到危險的不是護欄。

  有危險的從來不是區區死物,會做出危險事情的只有活的人,去傷害人,以及被人傷害而不自知。

  茅井梧也許會後悔站上觀景台的那一刻,他從山頂墜落時還保有一點意識,但已經不確切了,遠離他的不僅有星空,還有生命。

  如果他花了二十餘年都沒有認清自己的弟弟,那麼就算臨死也許也不敢相信發生了什麼,最後做個糊塗鬼,身後給他蓋棺定論為失足墜亡,也不會從地下跳出來反對。

  茅清秋是在觀景台上襲擊的哥哥,雪地上留下一汪血。

  他脫下外套把沾染血跡的雪塊包裹起來,消除痕跡,乘纜車返回酒店。洪斌接應了他。雪塊融化後血跡留在衣服上,無論洗過多少遍,茅清秋都覺得恐慌。為了避過警察的調查,他想把衣服扔掉,卻不敢扔在酒店,第二天去了鎮上的一家捐贈站。

  二十四年後茅井梧的兒子陰差陽錯來到同一個地方,看到了失物牆上那張從血衣里找到的票根。於是一切回到原點。

  第38章

  這是賀循夢裡的故事。

  當他走進多朗的捐贈站,看到那張票根,就開始做這個夢。一個虛幻的,由他自己編織邏輯,實際上不真實的夢。

  顧西園看到茅清秋被捕的新聞時震驚無比,立即給賀循打了電話。對顧西園,賀循是不會有所隱瞞的,便把他拿著車票找到洪斌,如何用這個他自己都不確定的假說詐住了洪斌,套問出真相的經過和盤托出。

  「時間隔得太久了,只是查明那時在多朗酒店的顧問團有哪些人,都需要很多工作,」賀循用平靜的語氣說,「還好那些人基本都還在。」

  「可是,如果那個洪斌與茅清秋是同謀,怎麼會因為一個故事就被嚇破膽,無論如何他也不會相信那時都還沒出世的你,會知道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啊?」

  「那當然是因為,」賀循說,「我全部都說對了。」

  濟州的實驗室曾經從時間間隔三十六年的證物上提取到了部分DNA,作為有效的斷罪證據提交給警方。理論上足夠長的時間可以湮滅一切,所幸這個世界上還有人沒有忘記茅井梧。離開捐贈站後,那張票根一直停留在賀循腦海中,因為顧西園偶然的話把那張雪兔車票與二十四年前的謎案串聯到了一起,儘管賀循當時沒說什麼,事後還是想辦法取得了車票,送去了濟州實驗室做檢測。

  「竟然是因為那張車票。」顧西園很感慨。

  他也想過茅清秋那樣的人,說不定真能做出對親兄長下手那樣禽獸不如的事。但畢竟時隔多年,二十四年可以誕生許多新的人和事,也可以抹消無數舊的人與物,還有什麼比時間更具偉力。

  就算把證據刻在石頭上,也早就被風吹雨打、日曬蟲蝕、野草蔓延、地動山搖,變得面目全非,滾落到不可找尋的角落。

  只有那家可以將失物保存三十年的捐贈站。

  「人是最不穩定的因素,但有時也是最可靠的。」賀循最後說。

  「我來川城陪你吧。」顧西園主動提出,覺得賀循這時候面臨的家庭內部動盪太危險了。不過也因為他很久沒和賀循見面,有點想念,並且感覺到賀循經歷這件事後,對他的態度有所鬆動,也許可以趁虛而入。

  賀循沒有揭穿他,說可以。

  上次回川城,都沒什麼好的回憶。只是一個人在變化很大的家鄉瞎逛一圈,很快就黯然離去。

  這次賀循到機場接他,兩人坐上車先去了醫院——賀文妍又住院了。

  「是因為茅清秋的事操勞嗎?」顧西園問。

  「也許吧。」賀循說。

  只怕賀文妍見到顧西園,病情會更嚴重,這時候還是不要去火上澆油了。到了醫院,顧西園很自覺地提出去後花園散步,讓賀循去探望母親,結束了再叫他就好。

  花園裡種了很多刺玫,花朵嬌小,但是很漂亮。

  沒想到賀文妍沒有在病房,正好也在花園散心。

  看見賀文妍的時候,距離很近,已經避不開了。

  顧西園的記憶里,賀文妍永遠優雅美麗,是很空虛的藝術品,現在看來,她連維持表面的精力都欠奉。

  賀文妍沒有認出顧西園,她坐在長椅上,遮陽帽被風吹走,顧西園撿回來遞給她。

  「謝謝……」賀文妍聲音很輕。

  「不客氣,」顧西園猶豫了片刻,「賀夫人。」

  賀文妍抬起頭:「你……你……啊,你是小老師……」

  顧西園笑了一下:「現在已經不小了。」

  「你怎麼在這裡……」

  「我陪賀循一起來的。」顧西園說。

  賀文妍的表情變得僵硬。

  顧西園回想自己對賀文妍的印象,說不上是好是壞,她曾經很和藹地對待過他、幫助過他,也對給他造成的傷害視而不見過,躺在病床上痛苦地責問他過。好感談不上,恨也不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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