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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挑了挑眉:「下次,別投胎成佛了。」

  笙鬘驟然直墜而下,嘶吼道:「無相——!」

  那聲音不久便杳然在水下。

  四周再次陷入黑暗和寂靜,前頭被打廢的魑魅再一次有了復甦的跡象。

  提燈心底划過一絲怪異,尚未深思,身後驀地透來絲絲金光。

  他回頭,乍見兩扇高不見頂的鎏金大門向左右打開。

  魑魅徹底復甦,兩團鬼氣迅速躥起,往這邊襲來。

  提燈拿起八角琉璃燈,往大門飛奔而去。

  魑魅幾乎快吞沒他的腳後跟,又被白澤撕咬開。

  連那些遠射的金光在他身邊都如梭閃過。

  提燈一腳跨進大門,白澤隨即飛馳跟來,只聽震耳欲聾好似天崩的一聲,大門合上,光線消失,把咫尺之遙的魑魅關在門外。

  提燈漫步在渺無邊際的門內,四顧著除了他和白澤以外空無一物的黑暗。

  這裡靜得出奇,除了他的喘息什麼也聽不到。

  遠處依稀閃現著螢火。

  白澤細細鳴叫一聲,叼住提燈衣角,將他往一處引去。

  他跟著白澤跑了很遠,穿過一片飄蕩的螢火,跑到了黑暗盡頭,那裡只剩一星火光忽隱忽現。

  提燈止步,急促的喘息下舉起琉璃燈到自己眼前,光暈下浮出一個女子英氣而冷峻的眉眼。

  提燈輕聲道:「三姑娘。」

  女子緩緩睜眼。

  「百十八,你來了。」

  (卷一完)

  -

  注:歸墟在傳統神話里是萬物歸寂之處,屬於公共場所。這篇文里的歸墟是私設。

  第2卷 第48章

  百十八第一次見到那個打馬游京的貴人,是在十五歲那年,被拉去鬥獸場的路上。

  他坐在那個關了他十五年的鐵籠子裡,一如既往地蓬頭垢面,雙手搭在屈起的膝蓋面,一身破破爛爛的狗皮衣裳,春夏秋冬都這一件。

  百十八手腳各戴著二十斤的鐐銬,靠著身後一根根小臂粗的鐵桿,身體隨籠車輪子的滾動而晃悠,手腳間的鎖鏈叮鈴作響。

  鐵是特地從無鏞城打造的混鋼鐵,娑婆大陸最堅硬的品種,專門為防他們這些被圈養在饕餮谷的蝣人失控所做。

  鬥獸場在天子城,他們這一批被挑選好的蝣人自最北方的饕餮谷被護送著一路南下,等著四月十八那天,在五陵王的壽宴上給人助興。

  當今的世道,蝣人無比稀少,除了那些在山野間掙扎求生的,便只剩饕餮谷里,經人圈養起來,在二十歲之前被分為三六九等,供各個不同品級的世家大族挑選,送到其府上,或用以練功,或用以宰殺輔食的。

  細說起蝣人,在世人眼裡,和豬狗牛羊沒有區別。

  非說哪裡不一樣,無非是蝣族骨珠里與生俱來的那點玄氣。

  也正因著這點玄氣,才叫他們在玄道中人眼裡顯得珍貴。有門道的自是尋著門道想法子弄幾隻到自己手裡,趁早吃了精益玄術,沒門道的想盡法子也要找著門道,哪怕是花天價到野販子手裡買一口蝣人肉也在所不惜。

  蝣人,世道里世道外,野生或圈養,憑著一身血肉,不知養活了多少以此謀財的商賈。

  兩百年前原本興旺的蝣族在須臾城遭巫女詛咒,從此去了大勢,多年後被人發現可當牲畜進食,此後在世更是艱難求存。食蝣之事至今,已在各國王公貴族中蔚然成風。祁國尤甚。

  也有那麼幾個不愛的。

  去歲無鏞城城主謝九樓生辰,天子照舊召人來京,為其操辦生辰宴,同時令百官赴宴。

  宴會之上,天子命人端了一盤蝣人心肺賜給謝九樓,上頭綴著一顆上等蝣人骨珠,正是在蝣人剛到二十歲,玄氣爆體前一刻取的心,這時候的蝣人肉,對剛成為四階刃者沒幾年的謝九樓而言最為裨補。

  那位城主當下只對著桌上盛宴看了一眼,隨即起身,道了句「無福消受」,便在眾目睽睽之下離了天子府。

  次日無鏞城一道諫書直達天聽,謝九樓親筆,洋洋灑灑數百來字,陳盡食蝣之弊,稱其為古今第一惡俗,乃取以人養人之法,滅絕人性,藐視天理,前人後世皆難容之。整章諫書上勸天子,下斥群臣,就差他挨個指著人鼻子罵噁心。

  此舉觸怒各封地領主,唯有天子一笑置之,令他他去西南打了幾個月蠻子撒完氣再把人召回來就大事化小,自此按下不提。

  又是一年四月人間,恰逢謝九樓領兵凱旋,天子正愁今年壽宴如何操辦,有人獻策,說九爺不愛吃蝣人肉便罷了,斗人這一出,總不會不愛。

  斗人,顧名思義,如鬥雞,斗虎,鬥獸,把挑選好的蝣人放進鬥獸場裡,解了鐐銬,讓他們自相殘殺,看客下注,贏到最後的蝣人能有一頓飽飯——蝣人一年也就這麼一頓飽飯,誰想吃,得在鬥獸場裡拿半條命去換。

  這是百十八被拉去鬥獸場的第三年。

  他第一次來天子城鬥獸場,十三歲,和他一批來的二十個蝣人里,九十四打敗了他,贏得了那年那頓飽飯。

  上一年他打敗了九十四,成為鬥獸場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魁首。

  今年百十八仍和另外十九個蝣人一起,二十個籠車排成長長的隊伍,首尾各有兩個馴獸師持鞭看守,加上饕餮谷的使臣和商人,游蛇穿林似的顛簸了兩個月,途中病死三個蝣人,最後趕在五陵王生辰遷徙抵達京都天子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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