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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一章

  蕭嶺覺得自己此刻的表情定然有些一言難盡。

  謝之容垂首, 聲音愈發低柔了,「陛下陪臣回去,好嗎?」

  蕭嶺張了張嘴, 明明可以輕而易舉地吐出來一個不字, 然而對著謝之容沉靜的面容他卻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況且早走也好, 他並無和趙太后等人再談下去的打算,就悶悶地嗯了一聲。

  於是他看見謝之容在他面前輕輕一笑, 道:「是。」

  像是,一株花樹。

  眉眼灼灼。

  蕭嶺愣了一下,聽到謝之容仿佛在和趙太后說什麼,他聽得清, 但實在懶得去分辨內容, 便半靠著,手中還持酒杯, 一眼不眨地看著已站起的謝之容。

  頎長玉立, 冰絜淵清。

  謝之容仿佛沒說他醉了, 只說陛下日理萬機,仍有政務要處理。

  趙嘉太后今天已然看膩了蕭嶺的臉,恨不得蕭嶺再不來長信宮才好, 遂只照例陰陽怪氣兩句,便再無二話。

  謝之容想伸手去扶蕭嶺, 後者卻不願意,非要證明自己根本沒醉。

  奈何頭暈眼花, 謝之容遞到他眼前的手在蕭嶺看來, 不是一隻, 而是一雙, 模模糊糊,影影綽綽。

  蕭嶺伸手,想要推開謝之容的手,卻撲了個空。

  他隱隱約約聽到謝之容仿佛無可奈何地輕嘆了一聲。

  蕭嶺心說,朕真的沒醉。

  他也不知道暴君的酒量怎麼會差成這樣,但是他本身的酒量並不差!

  於是為了證明自己沒有醉,就定了定神,看準謝之容向他伸手的方向,一把攥住了謝之容的手。

  皇帝掌心滾燙,少有的比謝之容體溫還高。

  謝之容愣了下。

  隔著層層水霧,蕭嶺看不清謝之容投向他的眼神。

  他攥住了謝之容的手,低聲道:「之容,朕真沒喝醉。」像是怕被別人聽去了似的。

  「……是,臣知道了。」謝之容的回答還是那般恭順。

  被他攥住的手骨節分明,攥住了有些硌人,掌心與指腹都有薄繭。

  這是一隻與柔軟毫無關係的手。

  蕭嶺忍不住拿指尖蹭了蹭,不出意料地感受到了謝之容想要往回抽手。

  蕭嶺茫然地抬頭看向謝之容,像是不明白謝之容為何要把手拿走,他點了點頭,示意謝之容扶他起來。

  而後便覺得身上驟地一輕,即從座位上起來。

  他腳下綿軟,靠著身邊的謝之容可能會更好,然而蕭嶺不想,硬是要自己走出去。

  幸而走的還算平穩,沒有踉蹌。

  在場眾人誰也不如謝之容離蕭嶺那般近,根本不知皇帝已然喝醉,只當是皇帝逗弄謝之容,二人之間不足為外人置喙的親密罷了,哪裡敢言,紛紛起身去送皇帝。

  其中自包括蕭岫。

  小王爺甫一接觸到蕭嶺清透的眸光便知怎麼回事了。

  他哥要是在清醒狀態下,絕對不會露出如此不設防的表情!

  「兄長。」蕭岫低聲喚道。

  蕭嶺抬眼看他,「阿岫,可有事?」

  話倒是說的清楚,只是比平時更軟,語調卻拖得有點長,似乎懶散得連收回尾音都要拖延。

  面頰似乎也紅了些。

  蕭岫對上蕭嶺視線時不知為何忽地偏頭,不與蕭嶺對視,張口欲言,卻閉上了嘴,嘴唇抿做一線,欲言又止。

  蕭嶺不解。

  這小孩怎麼說話突然吞吞吐吐了?

  坐在蕭嶺身側的謝之容極自然地接過了許璣送來的披風,為皇帝披上。

  蕭嶺低頭,正好看見那雙玉色的手在自己披風系帶中穿梭。

  蕭嶺見過這雙手壓在佩劍上的樣子。

  原來,也會系披風的嗎?

  他忽然想到。

  又覺自己可笑,謝之容並非四體不勤五穀不分之人,怎麼就不會系披風了。

  正要順著那雙手往上看,忽聽蕭岫喚了一聲,「兄長。」

  蕭嶺轉過去,「阿岫?」

  蕭嶺不醉時叫人看不清眼中情緒,醉了之後一切想法反而清晰可見。

  茫然,不解。

  像是在無聲催促蕭岫。

  少年低頭,第一次沒有像以往那樣大大咧咧地直視著皇帝的臉說話,他只是道:「陛下今日累了,回去早些休息,國事要緊,陛下龍體更逾萬金,臣愚頑無能,不能為上分憂,只請陛下,萬勿操勞,保重身體為上。」

  稱呼更比平時客氣。

  蕭岫哪次見到蕭嶺不是皇兄兄長哥亂叫一氣,陛下這個稱呼,倒少從他嘴裡說出來。

  好像,在躲避什麼似的。

  徒勞地自己和蕭嶺劃好界限。

  如果放在平日,蕭嶺一定感受得到蕭岫此刻表現出的欲親近卻迴避的彆扭,但這時候有點難看清楚,蕭嶺借著高度優勢伸手揉了兩把蕭岫頭髮,「朕知道了。」

  蕭岫下意識想躲,餘光瞥到謝之容的臉,立刻站住不動,任由蕭嶺摸,笑道:「若是身邊人伺候不得力,兄長也可喚臣去,今日,不是還說要讓臣練練如何將腰帶系好嗎?」

  什麼腰帶?

  謝之容周身陡地陰寒一瞬,但他面色無改,平靜地接口道:「服侍陛下本是臣等之責,不勞王爺掛懷。」他靠近蕭嶺,輕聲說:「臣還有事要秉明陛下,陛下還要在長信宮,留這樣久嗎?」

  以謝之容的性子,要說的必然是正事,蕭嶺正好也有話要問,便點頭,「好。」拿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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