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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同朕說實話。」蕭嶺毫不客氣地「解答」謝之容的所謂不解。
謝之容為蕭嶺盛湯送到他手邊。
站在旁邊的布菜的太監安靜立著,好像根本不存在。
謝之容說的是實話,但絕不是蕭嶺想聽的實話,他明知道蕭嶺想聽什麼,卻閉口不提。
謝之容慢悠悠地給皇帝盛完湯,才道:「陛下,用飯時言語,易傷胃。」
蕭嶺噎了下。
湯已經送到他面前。
謝之容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要是蕭嶺想和謝之容把談話繼續下去,那麼就好好吃飯。
和先前喝藥何其相似。
蕭嶺心說,謝之容現在大約能和許璣達成共識。
便亦安靜用飯。
難得細嚼慢咽地吃過飯,蕭嶺立時看向謝之容。
謝之容起身,詢問皇帝;「今日天氣甚好,陛下可要出去?」
蕭嶺撐下頜坐著,仰頭看謝之容,都被謝之容氣笑了,「朕有拒絕的餘地嗎?」
謝之容笑,「陛下是天下之主,至高無上。」
當然有拒絕的餘地。
蕭嶺懶洋洋地伸出手一隻手。
謝之容的生活太健康,早起早睡,不到五點就起來練劍,食不言寢不語,吃過飯要出門消食半個時辰,哦,蕭嶺記得他還不喝酒,蕭嶺實在敬謝不敏。
別說這一世的暴君過著黑白顛倒的日子,在現代,誰能不熬夜呢?
蕭嶺應酬過後往往睡不著覺,身上累,腦子卻清醒,隨便看點什麼,一夜便過去了。
謝之容低頭又抬頭,不解地喚道:「陛下?」
蕭嶺半死不活地晃了晃手背,「拉朕起來。」
懶得理直氣壯。
連自己起來都不願意。
簡直像只饜足的貓,只想懶洋洋地尋個暖和的地方趴著。
謝之容握住蕭嶺的手腕,面帶無奈地將他拉起。
用力時手指與腕骨貼合,嚴絲合縫。
腕骨嶙峋,皮膚卻柔軟,緊緊握上去,宛如握著一塊冷玉。
待皇帝站穩,謝之容方鬆開手。
既是與謝之容出去,便無儀仗隨後,只許璣帶了四人在不遠不近處跟著。
夜風吹拂人面,有花木香氣氤氳。
兩人走的都不快。
謝之容開口道:「臣明白陛下顧慮。」
朝廷不乏人,然而京中百二世家,聯姻聯盟,其中關係錯綜複雜,派系林立。
重用這種官員,可能會付出極大的代價。
蕭嶺是個,很錙銖必較的人。
蕭嶺腳步頓住,剛要停下來仔細聽謝之容說話時,不妨被謝之容錮住手腕,拉著他向前走。
蕭嶺晃了下,發現謝之容用力不重,但用勁刁鑽,掙脫不開就放棄了,半死不活地被謝之容拉著走。
「朕那個好舅舅很清楚,朕眼下幾無人可用,」先帝留下的老臣誠忠心耿耿,然而,蕭嶺的表現太過不盡人意,甚至在皇帝不上朝之後,他們覺得雖然有失體面,但比他上朝時要好不少,趙譽多年以來盡心盡力,操持朝政,趙譽當政,他們未必會不滿,「舅舅深知朕之困局,所以,才願意毫不猶疑地移交權柄。」
因為他知道,蕭嶺不會堅持很久。
他篤定了蕭嶺無可奈何。
事多且雜,無人可用。
朝中官員,真正坐到君子不黨的人太少太少。
趙譽畢竟是蕭嶺舅舅,因而謝之容並未多言國舅之事,道:「世家子弟中,可用者亦不少。」
蕭嶺若有所思。
他不願意。
就算劇情按照原書發展,他要死,也得是好幾年之後的事情了。
他當政,朝廷必然迎來一次徹底的清洗與變革。
世家子弟出挑者甚眾,可用,不可多用。
不然以後朝局巨變,這些已然掌權,又與皇帝素有淵源舊情的官員們會是天大麻煩。
謝之容一笑,看出皇帝不想,便不再提。
他此刻還不清楚,皇帝究竟想做到何種地步。
「世家子弟出眾,朕知曉。」蕭嶺看了眼謝之容。
最出眾的這個正拽著他在御花園裡散步。
無論從哪方面看,蕭嶺都更願意啟用寒門子弟。
背景更簡單,亦無依仗,所能依靠的,只有皇帝。
淮王府在老淮王孜孜不倦兢兢業業地荒唐行事之下,早不如當年,若非有謝之容,家聲還未徹底零落。
蕭嶺亦承認,除卻他欣賞謝之容這個緣故在,正因為淮王府日漸沒落,而平南侯府不在京中,他才會對謝之容如此信任和放心。
他不會只因為欣賞和喜歡,就信任謝之容。
「謝陛下誇讚。」謝之容頷首。
看起來心情不錯。
而今朝中,憑藉著科舉進入官場的寒門子弟,與世族有牽連的不少,門生、故吏、姻親。
蕭嶺沉思,手指不自覺地蜷了下,下意識想要擦磨。
謝之容確認,這就是蕭嶺思考時慣有的小動作。
「能否,」既然沒有人,那便另選人出來,他斟酌道:「另闢考場?」
上次會試,應該是一年半以前。
蕭嶺不會再等一年半。
謝之容眸光微閃,微微翹了翹唇,聲音輕而緩,或許是現在的氣氛實在太悠閒,他語氣也柔和不少,「陛下可命禮部開試,例同會試,此後,再行殿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