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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他這個境界,一眼便能看出這眼前的小孩帶著一縷若有似無的魔氣。

  北州地界與魔界相鄰,不乏有在魔族中難以立足的人混入人族城池,與人族綿延子嗣。經過幾代繁衍,這些魔族後代的血脈早就稀薄,行為習慣更是同凡人全無區別。

  因此即便知道有這樣的半魔存在,修士們通常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這長久的相安無事,被他打破了。

  雒洵走火入魔時他便沾染了魔氣,青冥宗便是順著這條線索,一路追蹤他們師徒的行蹤。

  這些時日他意識昏沉,只知一定要活下去,然後找到那孽徒討個說法。卻沒有想到,以青冥宗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的作風,會給多少似君家這般的無辜之人帶來滅頂之災。

  一陣堆卷著細雪的風穿過岩縫,穿透厚實的毛皮,灌滿四肢百骸。

  林決雲伏下身,劇烈地咳嗽起來。

  察覺到那股淡淡的血腥變得濃郁起來,君犬子不安地動了動:“誒,我可沒說你也是大惡人,你和那些修仙的比起來,更像個好人。”

  林決雲搖搖頭,此子年紀尚幼,還不知道坐在自己眼前這位就是害他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

  眼下這一聲聲單純的童言,聽在他耳朵里,就變成了鋒利的刻刀,每一字都在心頭帶起模糊血肉。

  “好人……呵呵,好人?”他無意識地重複這兩個字,擠出一絲笑來,“犬子,這世間善惡相生,禍福相伴。今後你獨自討生活,最該遠離的就是我這樣的人。”

  君犬子失神地看著林決雲的側臉,心道,我才不信呢。

  在迷離雪色里,這人裸露在外的肌膚瑩瑩散發著柔光,像一尊上好的白瓷。

  那對幽藍的眼眸雖靜謐得宛如一潭死水,卻在他笑起來的時候閃爍微光。正如鏡湖中浸泡了幾顆星子,清透得令人移不開視線。

  哪怕是懵懵懂懂的幼童,也能感覺到這是個死氣沉沉的笑。

  即便如此,這樣的笑容還是讓人如沐春風。

  這樣的人,怎會捨得疏遠呢?

  君犬子眼睛滴溜溜地一轉,奶聲奶氣地說:“我聽先生說,救命之恩當湧泉相報。我救了仙長一命,仙長卻急著把我丟下,這不合適吧?”

  林決云:“……”

  認為君犬子人畜無害的自己,真傻,真的。

  “你要我如何報答?”

  “我要拜你為師,學習仙術,然後找出那群惡棍,為我的爹爹娘親復仇!”

  林決雲幾乎立刻拒絕道:“不行!”

  他在雒洵身上耗費了一切心血,換得那樣慘烈的結局,已經夠了。而君犬子的身世,和雒洵何其相似,若再收這樣一個徒弟留在身旁,無異於在深可見骨的傷口上再撒一層鹽巴。

  但看到孩子失落的眼神,他又很快動搖。

  ——到底是他毀了孩子的一生,要他做出什麼樣的補償都不為過。

  他緩下聲音:“我不收徒弟,但我會將畢生所學傾囊相授。只要求你學成後,只誅該殺之人。”

  “那麼……你就是我師兄啦?”君犬子破涕為笑,“我聽說仙長們都有自己的門派,師兄是哪一派的人?”

  林決雲怔了怔,幼童眼底跳動的光芒,像團熾熱的火苗順著二人相接的視線,一直燃進他冰封的心底。

  “玉清派,從今起你我便是玉清派的門人。”他最後看眼青冥宗的方向,緩慢而堅定道。

  既然世上沒有他們這類人的容身之所,他便以自己的身軀,撐起這三千大道。

  君犬子讀書不多,但也聽說過“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這句詩,不由在心底讚嘆,像林決雲這樣出塵的謫仙,果然只能出自仙境。

  至於他發現所謂的玉清派只存在於他們的對話中,還是塊光禿禿的地皮,那都是後話。

  前途已定,整個人便放鬆下來。為防止一覺睡過去,第二日曝屍荒野,林決雲便強打起精神與孩子閒聊。

  “你既已入道門,就該有個像樣的道號。”說著他看向君犬子幽邃的雙眸,“就叫君秋池罷。”

  “不好,書上說同門師兄弟都是按字輩取名,我不要和師兄生分。”君犬子立刻抬起毛茸茸的腦袋,不滿地搖頭,“再說,秋池聽起來老氣橫秋的。”

  林決雲腹誹:孩子是欠揍了點,好在還有自知之明。

  “呵,那你自己來取?”

  “古有名劍,上決浮雲,下絕地紀。師兄既然名喚林決雲,那我便是林浮雲。”

  明知童言無心,林決雲還是有一瞬怔忡。

  也好,這條離經叛道的路,到底不是一人踽踽獨行。

  星移斗轉,當初只存在於對話中的玉清派,百年後在中州名聲鵲起。

  林決雲的本意只是為林浮雲提供一方容身之處,可惜林浮雲性子跳脫,樂於撿孩子。不論是血脈微薄的半妖半魔,還是人族棄嬰,總之來者不拒。

  最初只有試劍峰一處山頭的玉清派,肉眼可見地規模壯大。

  或許是門下弟子大多混血的緣故,這百年來,玉清派出了不少驚才絕艷之輩。

  身為掌教的林決雲自不必說,僅僅用了數十載便突破至化神期,待領悟了劍心境後,更是直接晉入踏虛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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