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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霜銘撐著地面想要起身,一樣物事便隨他的動作滑落。

  他低下頭,發現那是件只有半身高的披風,雖說面料早已布滿大大小小的坑洞,仍能辨認出價格不菲的毛料。

  這樣的毛皮,只有世家裡那些眾星拱月的少爺方能用得起。

  而現在,這孩子卻將這禦寒之物讓給了他,自己只著一身單薄的襖子,在刺骨的風裡凍得小臉煞白。

  想到這裡,凌霜銘邁起還不甚利索的腿腳,想要將披風重新為孩子披上。

  誰知剛觸到細小的胳膊,雪糰子猛地一驚,啊嗚一口朝他的手背啃來。

  “誒——萬萬不可!”

  凌霜銘急忙撤手,但顯然已經來不及了。

  元嬰期的修為,再加上一身法衣,足以媲美玄鐵之堅。

  只聽一聲脆響,幾顆乳白的小牙應聲而落。

  凌霜銘倒吸一口冷氣,只因他看到那倔強的小臉上,一雙漆黑而亮的大眼睛慢慢泛起紅暈,被湧起的水霧覆蓋。

  儘管有過照看雒洵的經驗,他還是對這種場景束手無策,頓時陷入兵荒馬亂中。

  “噓,噓!別哭!誒,還真掉金豆啊!”

  ……

  像是經歷一場大戰,直到後半夜小孩才逐漸平靜下來。

  到了晚上,闃寂谷底寒氣愈發砭骨,呵出口白霧都能頃刻凍成冰棱。

  這年幼的孩子哭了多時,早就沒了力氣,此時只能青白著一張小臉,安靜地瑟縮在石縫內。

  凌霜銘的狀況其實也不容樂觀,他先是遭雒洵剜心,又被青冥宗打落深淵,能自行恢復意識已是奇蹟。

  絕大部分靈力都用來吊命,寒意便無孔不入地滲入骨髓,肆意啃噬這具脆弱到極點的身軀。

  直到手足都凍得麻木,他才從凌遲般的痛楚中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該尋些衣物禦寒。

  在儲物戒里翻箱倒櫃,好不容易才找出件陳年大氅。

  凌霜銘猶豫一下,罔顧小孩的掙扎,將他一把揣入臂彎間,再將厚實的毛皮披風蓋上,徹骨奇寒頓時消解不少。

  本還在張牙舞爪的孩子,在被柔軟的衣料裹住的瞬間,離奇地安靜下來。

  因凌霜銘身受重傷的緣故,這個懷抱其實算不上溫暖,卻隔絕了刀剮似的風。

  鼻尖充盈著好聞的雪松清香,就連其中混雜的血腥都飄著淡淡的甘甜,讓人難以自禁地沉浸其間,忘卻一切恐懼。

  原來世上除了母親的臂彎,還有這樣讓人安心的地方。

  彆扭了一會,小傢伙決定向凌霜銘示好:“喂,我救你一次,你也救我一次,我們扯平了。敢問兄台尊姓大名,以後做個朋友吧。”

  被問到名姓,凌霜銘剛要下意識地開口,話到嘴邊卻喉頭一緊。

  他在這世間無親無故,先是遭一手養大的徒弟背叛,又被傾注了滿腔心血的宗門趕盡殺絕。這樣的他,苟延殘喘地活著,與死去其實無甚區別。

  於是他聽到自己的嗓音,先是如摻了砂礫,復又似清泉流淌,尾調帶著說不上苦澀還是釋然的笑意。

  “凌……林決雲,一介散修罷了。”

  小孩煞有介事地作揖,學著家中長輩的語氣道:“原來是林兄弟,我叫君犬子。”

  凌霜銘,現在是林決云:“噗。”

  他自有記憶來的數百年,還是第一次生出捧腹而笑的衝動。

  日次可愛小糰子,老氣橫秋起來真是要命。

  “林兄何故發笑?”君犬子應當沒少被人調侃,頓時垮下臉色,氣呼呼地問,“我娘只起了這個乳名,林兄不滿意?”

  林決雲幾乎要將一身傷口崩裂,才把到嘴邊的笑聲憋了回去:“這名字別有雅致,甚好……你娘現在何處,怎麼放心你一個人跑到這荒涼之地?”

  君犬子聽罷卻沒了頭先的活潑勁,陷入長久的沉默。

  林決雲以為他是睡了過去,低頭扯扯披風,想將人裹得更嚴實些。抬起胳膊時他忽然一頓,發覺袖角濕了一大片。

  連忙將小孩的臉扳過來,待看清君犬子的神情時,林決雲怔了怔。

  淚水正如珠串似的從那雙烏黑的大眼睛裡淌出來,那張柔嫩的小臉早掛滿了冰碴子,凍得青一片紫一片。

  是自己方才調侃的語氣沒有把握好,又刺激了小糰子脆弱的內心?

  林決雲看著在奶白的小臉上分外顯眼的凍瘡,只覺自己如坐針氈。

  “別哭了,誒呦小祖宗,怎麼比我徒兒還能掉珠子……”

  笨拙的寬慰,自然無法奏效。

  君犬子打了個哭嗝,由無聲垂淚變成了斷斷續續的抽噎。

  林決雲無奈地按按額角,決定先捏個法訣,先把君犬子這張小臉蛋保下來再說。

  就在他咬牙催動靈力時,只聽君犬子艱難地擠出幾個字。

  “不在了。”

  林決雲不明所以,剛想追問,卻對上一雙赤紅眼珠。

  稚童幽沉的眼眸里滿是無處發泄的恨意,有如一根尖刺扎入他的眼底。

  “有群會踩著劍飛的人衝進我家,把爹爹和我娘都殺了。哥哥姐姐也都死了,只剩下我一個……他們和你穿的衣服很像!”

  林決雲低頭看過身上還未來得及換下的青冥宗道袍,只覺君犬子的話如一盆冰水當頭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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