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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獨居久了,出門前有人送的場景反而有些新鮮——尤其是眼前的青年還圍著圍裙,手臂上沾了點兒沒沖乾淨的洗潔精泡沫,笑意明朗又柔軟,看向他時眼裡只有澄澈的關心。

  等他工作完回家,是不是也會這樣到門口來迎接他……

  ——還沒來得及給他錄指紋,白天也不能出門,只能在家裡等他回來。

  確實很像小狗。

  余昧“嗯”了一聲,看他彎腰整理自己換下的拖鞋,就鬼使神差地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髮——睡得亂翹,摸起來蓬鬆又軟,和小蘑的手感有些像。

  “走了,回來提醒我給你錄指紋鎖。”

  他在余煦抬頭前轉身走了,也就沒看清對方臉上陡然漫起的紅,下樓梯時倒是有個不相干的念頭晃過去,停了一停。

  等以後有了喜歡的人,余煦大概會是個很好的結婚對象。

  第3章 玻璃海

  “今天要錄《IX》,就是你和許老師的第九首合作曲,這個系列的倒數第二首了,公司的意思是等《X》錄完出一張整合專輯,然後恐慌營銷一下,透露出這是最後一首合作曲的風聲,等賣完專輯再推下一個系列,從X往回數,後面加個2.0……祖宗,你在聽嗎?”

  “嗯,在聽,”余昧靠在車后座上,目光平靜地看向窗外的海,大片的水色映進他眼裡,又原封不動地反射出來,“知道了,跟我也沒什麼關係。”

  說是合作曲,他其實沒什麼主動權,只負責流水線作業似的寫詞寫曲,然後交給公司去“修飾”——修飾完還剩多少自己的東西,他也無權過問。

  至於許觀珏,除了唱半首歌,“合作”二字對他而言大概只體現在貢獻一段吉他原聲上,還是誰都能彈的那種。

  等最後歌發出來功勞五五分,名義上的作曲是他,作詞是許觀珏,唱是兩個人一起唱的,粉絲也不會起疑。

  向蝶知道他在想什麼,卻也說不出安慰的話來,只能把車速放緩一些,讓他晚一點到錄製現場,多看看這段看過無數遍的海。

  從被養父母“賣”進娛樂圈的那天起,他的人生便已經不屬於自己了——他不算正統的偶像出道,更偏向歌手,因為天生的嗓音條件實在太好,幾乎沒受變聲期的影響,學樂器又很快,用後來粉絲的話說就是“老天爺追著餵飯”。

  還生了一張好臉,十幾年如一日地拼命工作,“活該要火”。

  出道時他和許觀珏就被綁在一起,兩人團“Echo”,含義是“迴響”。

  或許因為彼此性格都不鋒利,十幾年來也算穩定,磕磕絆絆地紅了半邊天。

  許觀珏和他不同,家裡經商,是個小少爺,自己想進娛樂圈,從一開始就是奔著萬眾矚目去的,走的路線也和他截然相反,優質Alpha三好男友的人設,粉絲大多是男友粉女友粉。

  早年他還太小,除了唱歌什麼都不懂,又怕生,團內團外的很多事都是大他三歲的許觀珏出面去周旋——如果沒有許觀珏,現在他大概早被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圈子拆食乾淨了。

  於是他對許觀珏多少有些“幼鵝效應”的意思,小時候把人當哥哥依賴,現在長大了沒那麼親近,卻也依然心存感激,算是圈裡唯一能交心的朋友。

  他知道對方在意名氣,便也不做多餘的事,安安心心完成公司給的任務,活得像個光鮮亮麗朝七晚十的社畜。

  哪怕在別人看來他是主唱許觀珏是伴奏,在台上他比許觀珏亮眼得多,知名度也更廣,他也從來沒拿到過——甚至沒去爭取過——什麼主動權。

  用向蝶的話說,就是個圈錢用的漂亮傀儡。

  他沒意見,名氣是Echo的,是公司的,是許觀珏的,但至少工資是他自己的,十幾年來攢了不少,等他走了和名下的房產一起留給余煦,足夠小孩幸福完滿地過完一生——就當是替他過的了。

  剛開始他們幾個人共用一個經紀人,叫關陽,是個唯錢是圖的人,在他給自己取名叫余昧時也毫無異議,說是黑紅也算紅,寓意差到極點了反而有記憶點,就讓那個洋娃娃似的漂亮小孩頂著這麼個名字、被一把推進了魚混雜的大染缸里。

  後來火了一個經紀人不夠用,關陽認定許觀珏會營業又擅長賣人設,比他這個常年端著張死人臉的花瓶能掙錢,便又招了個看起來挺好控制的小姑娘給他當經紀人,就是向蝶。

  只是沒想到向蝶跟他混久了,也漸漸開始往冷臉社畜的方向歪,留了一頭黑直的利落短髮,衣服常年只穿黑白,近來還去練了散打,肱二頭肌比他還明顯,除了他誰的話都不聽,一大生活樂趣是待機時陰陽怪氣地嗆關陽,明里暗裡地替他出氣。

  他的童年一片陰霾,真心對他好的人一隻手數得過來,也沒法心安理得接受別人的好意,總想著加倍報償,知道現在給向蝶多開工資她也不會收,便以對方的名義開了一個銀行帳戶,定期往裡面存錢,想等死後再留給她。

  他長在最光鮮亮麗的圈子裡,活在萬眾矚目的舞檯燈下,卻條分縷析地想好了何時離開,數著日子算他在人間還要還多久的債。

  ——如果沒有遇到余煦,他本該還剩一年零二十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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