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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種時候的枕霄總會讓他想到小狗,或者什麼安靜的大型犬,乖乖地招之即來,要同他有肢體接觸才會安心——儘管他也想不通這次對方為什麼這麼安靜,就只能把原因都歸結到“有事瞞著他”上。

  “郵件是你發的嗎?”身體疲憊太過,連帶著心理也懶得彎繞太多,他看著枕霄刻意避開椅子、在他的病床邊單膝跪下來,就伸手揉揉對方的頭髮,直白問道。

  枕霄點點頭,還是不看他,聲音也悶悶的:“嗯。”

  “好了,沒事,我又沒怪你,”夏驚蟄用一根手指抬起他的下巴,強行跟他對視,又忍不住笑出來,“真的,我其實挺高興的。”

  他說的是實話,如果沒有枕霄這封郵件,他大概還要花很長時間,幾個月或是幾年,才能做好和父母好好聊一聊的心理準備,說服自己去直面臆想中的消極結果——但結果比他想像中好得多,甚至讓他有些受寵若驚,他母親沒有追究他這次打架的意思,看起來也並未因此對他多失望,反倒出面替他去解決和高啟煬之間的糾葛,很自然而然地選擇了站在他這邊。

  說來諷刺,常人家裡“父母會站出來為兒女撐腰”的鐵則,對他而言卻是不敢抱有期待的意外之喜。

  見對方依然沒有說話的意思,夏驚蟄拍拍他的肩膀,倒像是反過來安慰他:“別想太多了,你又沒做錯什麼,歸根結底不還是為了我好嘛,我又不是那麼不知好歹的人……”

  枕霄卻搖搖頭,握住他的手,掌心冷得像一塊柔軟的冰,似乎在夜風裡吹了很久。

  大概是察覺了彼此的溫差,枕霄抿了抿唇,還是在他開口前過分自覺地鬆了手,然後從口袋裡摸出什麼來,塞進他手裡。

  ——是一隻黑色信封,被體溫烘得溫熱,和枕霄的手比起來幾乎稱得上灼燙了。

  夏驚蟄一怔,不明所以地接過來:“委託?”

  “嗯,”枕霄垂下視線,似乎終於找回一點兒油嘴滑舌的底氣,“上次那封委託的要求你還沒做完,所以現在還不算退休……接不接另說,好歹打開看看吧。”

  “……我才剛跟人打了一架,現在走路都成問題,還要強迫我勞動,真有你的……”夏驚蟄抱怨似的嘀咕兩句,還是依言拆開信封——信紙上的字似曾相識,他只看了一行,就猛地抬起頭,神情複雜地看向枕霄,“等等,這是……”

  枕霄避開他的視線,伸手牽了牽他柔軟的病號服,話音低得像是懇求:“你先看完。”

  夏驚蟄深深看了他一眼,到底還是沒說什麼,順著他的意思將目光轉回信紙上——上面的字跡他太熟悉了,無數次出現在他作業本和試卷上的筆跡,也曾經出現在情書里,或是這樣那樣無聊的小紙條上……是枕霄的筆跡。

  然而信上的內容卻太出乎他意料,以至於他只讀了一行,就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我喜歡上一個人,也是男生,從九歲那年見到他的第一眼起,我就喜歡上他了。

  “後來因為一場意外,我失去了關於他的全部記憶,醫生說可能的原因有兩種,一是我對這部分經歷感到痛苦,二是我格外珍惜,因此在身體在生死之際本能地選擇了封存。

  “誠然,二者兼而有之。

  “珍惜當然是因為我愛他,毫不誇張地說,和他相處的那段時光,是我漫長且蒼白的前半生里唯一的慰藉,後來我做過的所有好夢都與他有關。

  “至於痛苦……大概是因為兒時朝夕相伴的時光沒能持續多久,幾個月後我被迫搬家,和他斷絕了聯繫,不辭而別。

  “之後的十年裡我一直在嘗試找他,但就像他說的,我的自理能力不如小學生,又很難從家裡逃出來,找也是無用功。

  “直到那場意外降臨,我錯過了高考、不得不轉校復讀,才因此重新遇見他,並且很幸運地和他做了同桌。

  “但不幸的是,那時的我已經不記得他,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瑣事視他為眼中釘,幹了不少冒犯他的事,還一度出言不遜、樂此不疲地挑釁他……”

  信紙翻頁,枕霄在紙頁翻動的輕響里抿了抿唇,幾乎是小心翼翼地抬頭望去——果不其然看見夏驚蟄沉冷的神色,他就在心底里嘆了口氣。

  他太了解夏驚蟄了,這個人的坦誠直率都不全是真的,尤其是在涉及另一個人的時候,他其實很擅長將尖刺和矛盾朝向自己,用裝出來的坦然粉飾太平,免得傷害到對方。

  比如告訴他自己已經原諒了兒時不辭而別的玩伴,比如很多這樣那樣的“不在意”——他還是在意的,所以才會在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忍不住皺起眉頭,露出許久不曾展露的、冰冷又克制的防備姿態來。

  “現在我們在一起了,但我依然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向他坦白——怕他不肯原諒十年前不辭而別的我,後悔和我交往,也怕舊事重提,成為彼此的負擔。

  “所以我寫了這封委託函。

  “關於十年前不辭而別的原因,還有過去幾個月里我對你的諸多冒犯,我做好了用餘下幾十年來檢討的心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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