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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刻意不去想兒時玩伴的事,然而熟悉感還是猝不及防地冒了頭——夏驚蟄借著昏暗天光摹望枕邊人的眉眼,就想起一吻止歇時對方濕漉漉的眼神來,不自覺地感嘆自己實在很吃這一套,相隔十年都能兩次栽倒在同一類人身上,如果哪天枕霄也學會帶著哭腔扮豬吃老虎那一套,他可能就真“萬劫不復”了。

  下一秒思緒被鬧鐘打斷,某首不太應景的金屬搖滾響起來,又被他掐斷在前奏結束之前。

  枕霄似乎被吵到,皺著眉低低“嗯”了一聲,把臉埋進枕頭和被子堆成的柔軟空隙里,逃避逐漸亮起的天光,抱著他的手臂就動了動,讓他以為這個人終於良心發現要還他自由,然而下一秒禁錮變本加厲,還連帶著抓住了他的手。

  “起床了,”夏驚蟄想起他昨晚那句要認真學習的豪言壯語,本著負責家長的心態去催他,“今天考試。”

  枕霄顯然是醒了,卻還裝出一副半夢半醒的模樣來,明晃晃地耍賴,溫熱的吐息撲進他頸窩裡,讓黏連的話語都落成實質一般:“上午只考語文,九點之前都是自習……你又不去教室。”

  說得像急著去學校的人是他。夏驚蟄一時語塞,又不能像以前一樣暴力叫人起床,沉默片刻還是揉了揉他的頭髮,姑且讓步:“那再睡十分鐘?”

  枕霄不置可否,在他鎖骨上留了個淺淺的咬痕,才拖著聲音沒頭沒尾道:“上次叫你起床,整條手臂都是牙印……”

  “苦肉計是吧?”夏驚蟄想起那樁陰差陽錯的丟人往事來,羞恥得耳根發燙,卻還要嘴硬回嗆,“那我也讓你咬胳膊,咬夠了就起床——你是狗嗎,拿這個當籌碼。”

  這番對話其實沒什麼邏輯可言,細想之下離譜得厲害,像小學生有一句回一句的幼稚拌嘴,偏偏有人樂得幼稚,就順勢去捏他藏在被子裡的手臂,在薄而流暢的小臂肌肉間摩挲,語氣十足溫柔:“捨不得。”

  夏驚蟄被他膩得雞皮疙瘩都要起來,心想這人果然黏得不對勁,十有八九還要玩昨晚的伎倆,哄得他心神迷亂再來套話——可認知清醒是一碼事,身體本能又是另一碼事,上小學之後他就再沒怎麼跟人親密接觸過,對這樣越線的觸碰本就無所適從,更何況碰他的人是枕霄,體溫偏低的手從袖口伸進去,順著手臂一點一點攀上來,被人探索的感覺太直白也太陌生,就讓他將將清明一瞬的理智又跌進漿糊里,被攪成潮濕滾燙一團。

  十八九歲的男孩子,清晨時分,能保持理智就怪了。

  枕霄卻像對他逐漸發緊的呼吸置若罔聞,還有餘裕問他怎麼不說話,十分鐘要到了,還去學校嗎。

  “……你有本事就別他媽起反應,”夏驚蟄如夢初醒,猛地掙開他的手,就差把色令智昏四個大字甩到他臉上,“第一天接吻,第二天——咳,枕霄同學,你覺得這還叫談戀愛嗎?!”

  被他凶了一頓的人就眨眨眼,順手撈過靠枕抱在懷裡,很知道見好就收,目光落在他寬大滑落的衣領間,無辜又繾綣:“可我什麼都沒幹……那第二天該幹什麼,夏老師教教我?”

  即使事實矛盾諸多,夏驚蟄還是會在看見他這樣的眼神時恍惚一瞬,五迷三道地被他套進去,想到對方久居象牙塔,說不定是真沒往岔路上想,責問的底氣就弱了幾分,被某種微妙的責任感取代,髒字在舌尖繞了又繞,最終沒骨氣地繞成了“算了”——“起床吧,以後有的是時間教你。”

  他生得白淨,又常年不見陽光,體育課十節里有八節躲在樹蔭下逃避集體活動,久而久之養得像只小吸血鬼,一臉紅就格外明顯,從耳根一路紅到鼻樑,像素宣上打翻的硃砂水墨。枕霄看著他眼皮下緣都染上紅,沉默片刻,到底還是沒再得寸進尺,垂下視線點了點頭。

  心底壓著一樁未了的罪行,即使意在騙供,他也還不敢惡劣的本性完全付諸現實——夏驚蟄比他更容易受感性支配,也更衝動,再撩下去說不定真會幹出什麼不計後果的事來。

  他在心底里嘆了口氣,隨手抓了件不知是誰的衛衣套上,指尖逆著衣袖內里柔軟的細絨磨蹭,似曾相識的話就逐字逐句滾過腦海——算了,以後有的是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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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驚蟄想這可能是他第一次重新認識枕霄——認識遇見他之前的枕霄。

  座位被拖換成單人單桌,於是他們從同桌變成隔了一段距離的斜對桌,枕霄坐在他左前方,從他的角度就只能看見對方握筆的手、小半側臉與身後玻璃窗外晴藍的天幕。

  他印象里的枕霄是個理直氣壯的吃老本選手,大約是被關在象牙塔里久了,即使嘴上不說,他還是能感覺到這個人多少有些厭學,即使百無聊賴時候會去看書做題,也僅限於旁觀似的看著,偶爾提筆寫個答案,過程都少有,混熟之後多半是在替他寫作業,稱不上多敷衍但也絕對不算認真,倒更像是分出一點兒心神來機械工作,放任剩下的靈魂百里神遊。

  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枕霄像其他認真複習的學生一樣坐直了,規規矩矩地拿筆,穿著他的灰衛衣外面又套了藍白校服,整個人看起來端正又清爽,是很討人喜歡的沒有鋒芒的少年氣——可他又能猜想到對方此時的神情,垂斂的專注視線和略微抿起的嘴唇,礙事的額發垂下來,又會被隨手撩上去,露出白淨額頭和額角的疤……十有八九是面無表情,孤魂一樣的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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