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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至於他沒忍住“啊?”了一聲。

  夏驚蟄顯然沒領會他一波三折的腦迴路,倒是不知為何有些不好意思起來,笑了一下,輕聲解釋道:“就是……怎麼說呢,畫東西的時候難免會碰到自己沒經歷過的場景,就得去查資料看視頻,或者找過來人取材,怕自己畫得不切實際——但畢竟是聽來的,肯定不如這樣現場看到來得真實,對吧。”

  他的世界是虛幻與現實的交接融合,漫畫占了很大一部分,仿佛什麼都能和稿紙與勾線筆扯上關係,就多了幾分為故事而活的荒唐勇敢。

  有時候枕霄會想,如果他不是所謂的富二代,家裡窮得揭不開鍋,父母也不那麼放養他,這個人還不會不會把大部分時間用在看漫畫和畫漫畫上,連學習都敷衍,也不去想未來要從事什麼工作、畫漫畫能不能養活自己,好像在十八歲時就早早框定了自己的一生。

  於是心念一轉,不合時宜的問題就出了口:“既然那麼麻煩,為什麼還要去畫?”

  出乎意料地,夏驚蟄沒被他門外漢似的冒犯發言激怒,大概是類似的言論聽多了,也就習慣了,只是沉默地看了一會兒舞台的方向,等到交換戒指的環節結束,新郎的父親上台致辭,才終於回過神來似的,端起面前的可樂嘗了一口,用一種與之相似的、清涼之餘冒著細碎氣泡的語氣說:“不能說麻煩吧,我挺樂在其中的。一開始只是想畫一個故事,關於小時候那位朋友的,在腦子裡想了很久,十五歲生日的時候想著總要有個結局,就畫了,後來發現自己挺享受這個過程的,把腦袋裡的念頭畫出來,像故事一樣講給別人聽……我不是說除了你都沒人會有耐心聽我說話嗎,但在網上就不一樣,不管畫得多爛,只要最後畫完了,總還是會有那麼幾個人喜歡,然後給我一點兒回應的——那麼一點兒就足夠了,我知道有人在看,就不會覺得那麼,咳,那麼孤單了。”

  “後來發現自己還算有點兒天賦,很少遇到他們說的瓶頸期,看我漫畫的人也越來越多了,有一天陳編輯找到我,問我有沒有簽約合作的意向,先一本一本地簽,等我成年了再入駐他們網站,長期合作……”少年話音一頓,望向台上白紗捧花、滿臉幸福笑意的新娘,像是被那燦爛的笑容感染,嘴角就跟著彎起些許,仿佛透過台上完滿的場景,想起了某段同樣溫暖的過往,“那段時間唯一跟我有交流的就是她了,幫我看分鏡啊、討論劇情什麼的,偶爾也會聊聊生活上的事,怎麼說呢,如果遇到的第一個編輯不是她,說不定我也只是畫著玩玩,不會想長期發展下去了吧……後來畫得多了,不知不覺就有點兒名氣了,成年那天收到很多讀者的祝福,那時候就想,幸好選了畫漫畫這條路,不然今年的生日肯定又是一個人過,可能連給自己買蛋糕的興致都沒有了。”

  “好像有點兒跑題了。要說為什麼那麼麻煩還要畫嘛……其實我畫的那些角色多多少少有些相似,性格都不是很好,成長經歷也挺糟糕的,熱度高了之後也被人說過千篇一律,好像不沾點兒毛病就不會畫了似的——我就是覺得吧,我也不會成為什麼大師,沒有揚名立萬的野心,只想講些自己腦袋裡的故事,把以前的一些經歷畫到漫畫裡,再塑造一個別的什麼角色,或者一個現實里不會出現的轉機,讓那些不好的經歷好起來,有個不錯的結局……”

  “但那畢竟是虛構的,我只知道陰暗的部分有多糟糕,夜晚有多難熬,卻沒有真的親眼見過天亮起來的時候,也很難一開始就畫好,這可能就是所謂的‘麻煩’之處吧。”

  “不過沒事啊,正因為是虛構的,我才能讓一切向著自己想要的方向發展——在幻想中一遍遍拯救自己,再把這個過程畫出來,去拯救其他人,這不是挺好的嘛……雖然能力有限,每個人遭受的痛苦也各不相同,有時候會被人說幼稚,被當成無病呻吟,但每次夜裡畫稿的時候收到私信,看到他們說謝謝我創造了這個故事的時候,我就想,還是有意義的。”

  大約是察覺自己的語氣有些沉重,夏驚蟄頓了頓,又灌了一口可樂,在昏暗燈光里抬眸看向他:“再說了,現在也不完全是虛構的了。”

  枕霄很喜歡他講這些過往的事,像是循著話音將對方生命里自己錯失的十年一一走過,多少補足遺憾——聽得太入神,以至於聽見最後一句的時候,慣常聰敏的大腦居然沒有反應過來、及時解讀出對方的言下之意,就下意識追問道:“為什麼?”

  台上進行到現場互動的環節,參與的都是些賓客家的小朋友,氣氛洋溢又熱鬧,顯出某種純粹的坦誠來——夏驚蟄是感性的人,也容易受周遭氛圍影響,猝然對上他的視線,本該藏在心裡的話晃了一晃,便自然而然說了出來:“因為認識你了啊。”

  不是長久囿於陰冷黑夜的人驟然見到了太陽,而是另一個人披著星光走進他的世界裡,夜色交疊,就織出一片僅彼此可見的明亮璀璨。

  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的時候,夏驚蟄愣了一下,沒有急於出言找補,反而鬼使神差地鬆了口氣——終於說出來了。

  好像也不算表白,甚至和愛情毫不沾邊,如果不是剛好處在婚禮現場這麼個氣氛里,他可能都不會往那上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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