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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了大學以後,他厭倦了陸良招惹來的麻煩,在A大附近租了個房子,偶爾才回井厝巷。

  大二的下學期,陸良不知怎麼想的,突然找了個大巴司機的活兒。

  比起他無止盡的酗酒打牌,陸斐也倒也希望陸良就此安分下來。

  然而沒過多久,他卻在警察的電話中得知了陸良肇事逃逸,躲避警察追捕時跳河自殺的消息。

  事發當天,陸良交車前喝了酒,駕車途徑科院路的時候發生了車禍,造成一名路人當場死亡。

  更為惡劣的是,陸良不僅沒有及時撥打120,還選擇了駕車逃逸。

  陸斐也本身就是法學生,很清楚醉酒駕駛致人死亡,且存在逃逸的量刑在七年左右。

  可陸良卻在遭遇警方追捕時,果斷選擇了跳河自殺。

  認領完遺體,陸斐也直接把人送到了殯儀館火化。他眼睜睜看著陸良被推進焚化爐,可笑的發現,原來所有人死後,都不過是一抔黃土。

  “他死之前,我應該是恨他的。”陸斐也握了握時螢的手,狹長的眼眸看向遠方,嗓音沙啞發沉,“可他就這麼死了。”

  沒人知道,陸良選擇自殺的那一刻是怎麼想的。

  究竟是不懂法律畏罪自殺,還是他直到生命最後一刻,才突然良心發現,不想連累陸斐也這個兒子。

  對於法學院的學生來說,父母涉及刑事案件,很可能會影響前程。可嫌疑人立案前死亡,案件也因此撤銷。

  陸良名下除了大筆債務,就只剩下井厝巷的那套房子。陸斐也將那套房子贈與了受害人一家,一命還一命,對方並未因陸良遷怒到他身上。

  幾年後,余綿地價飛漲,井厝巷即將拆遷時,對方甚至主動聯繫了陸斐也,委婉表示平分那筆數額不菲的拆遷款,不過被他拒絕了。

  都說人性複雜,陸斐也不知道陸良臨終前的想法,但他卻悲哀地發現,自己對陸良實在沒什麼父子情分。

  “時螢,送他去火化的那天,我甚至連傷心的感覺都沒有。”陸斐也自嘲地扯了下嘴角。

  可就在他都覺得自己冷血無情的時刻,卻正好遇見了她。

  ……

  處理完陸良的後事,陸斐也沒有停留就回了學校。

  得知陸良死了,幾個怕錢打了水漂的高利貸在回校路上堵上了他。

  於是憋了許久沒有發泄的情緒,在來往的拳腳中釋放。

  對方還指望著陸斐也還錢,原本就只是想給他個警告,很快怕了他打架不要命的架勢,一個個狼狽倒地,面面相覷地縮在了牆角。

  陸斐也眼神冰冷,盯著穿著背心染了頭髮的幾個人,緩緩伸手,擦了擦嘴角的血,牙縫中冷冰冰蹦出一個字:“滾。”

  一群人立刻做鳥散狀離開,巷子裡徹底安靜下來。

  背脊處傳來一陣撕裂的痛感,是剛才沒注意被人用鐵棍偷襲的。

  陸斐也擰起眉峰,支著身子靠在牆邊,等待著那陣疼痛過去。

  猝不及防地,天空響起一道悶雷,緊接著天邊像是蒙上了一層灰色幕布,光影驟然暗了下來。

  余綿的雨來得不講道理,伴隨著淅瀝的聲響,濕潤沉重的觸感落在陸斐也的眉骨,他沒有帶傘,皺著眉鬆了松衝鋒衣領口的抽繩。

  密集的雨水打濕了頭髮,陸斐也原本想要戴帽的手頓了頓,突然垂了下來,任由無盡的雨水淋在了身上。

  不知過了多久,周遭瑟然的水聲中,頭頂的雨倏然停了。

  陸斐也抬了抬眼,女孩背著匡威的帆布書包,戴了一個大號口罩,遮去了半張臉。她努力踮著腳尖,略顯費力地撐著一把透明雨傘。

  似乎就是在時螢撐起傘的那刻,陣雨漸歇。

  她對上陸斐也瞥來的冷淡視線,不自覺抿了抿唇,聲音嗡嗡地:“你沒帶傘嗎,要不這把傘借給你吧。”

  言畢,時螢像是意識到自己行為不妥,急切地指了指不遠處的公交站,解釋:“那個,車剛好來了,我可以直接坐到家,等會兒雨就停了。”

  就在她說話時,紅綠燈那兒正好有一輛35路公交車,隔著雨幕,緩緩朝公交站駛來。

  陸斐也掀了掀眼皮,心裡很清楚,這壓根就不是她回家的車。

  面對女孩掩耳盜鈴的招數,他低著眼看向她,並沒有戳破對方拙劣的謊言。

  半晌,陸斐也接過時螢遞來的傘,利落脫下那件黑色的衝鋒衣外套,扯了下嘴角,嗓音低沉:“穿著吧,有帽子。”

  時螢眼睫顫了顫,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是讓她戴帽子遮雨,默默接過外套,套在了身上。

  衝鋒衣的帽檐很大,帶著他身上那股薄荷葉混合著皂角的清涼味道。

  “那……再見。”

  她和他道別,然後垂下眼,慢慢走向那輛即將靠站的公交車。

  可是下一秒,女孩像是記起了什麼,倏然頓住腳步轉過身,小跑著過來,將什麼東西塞到了他掌心。

  時螢低著頭,聲音小到快要聽不見:“要是心情不好,就吃顆糖吧。”

  說完,就又匆匆離開。

  瘦弱的身影一閃進了公交車,車門慢慢關閉,陸斐也視線移向掌心,乳白色的花樣糖紙包著一顆奶糖。

  事後回憶起來,女孩出現的那一幕,像是點亮了那個糟糕透頂的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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