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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家廳中,一大家子的人沉默著,臉色各異。有煩惱,有氣憤,有難過還有尷尬。

  程靜荷的哭聲打破了寂靜。

  “哭什麼?”程老爺怒喝一聲。

  程靜荷不說話,起身捂著臉跑了。

  “靜荷,你給我回來!”她的母親喊她。

  “你們不要臉,我要!”程靜荷頭也不回地跑開。事情鬧到這裡,雖然她最初不知情,可事情因她而起。她心裡細針一下下扎著一樣難受。

  程元頌臉色變化,逐漸鐵青。最後在程靜荷跑開時,他長長舒了口氣,亦起身離開,離開這個不堪的廳堂。回了自己的住處,立刻讓小廝收拾行李。

  三夫人回到赫延王府,遠遠看見寒酥立在府門前。她立在巍然的大門下,寒風不知憐香惜玉地吹打著她。她一直站在這裡等候,身上早已被積雪打濕。

  見馬車回來,寒酥趕忙迎上去,眼巴巴望著姨丈和姨母先後下了車。

  三夫人問封三爺:“你還去大哥那邊說事嗎?”

  封三爺哆嗦著搓著手,說話都在打顫:“不不了,回屋睡覺。”

  幾乎是話都沒說完,封三爺就急急往前走。

  三夫人這才皺眉看向寒酥。

  “姨母……”

  “走吧。先回去。”三夫人道。

  沒去三夫人的院子,而是去了寒酥住的朝枝閣。蒲英和兜蘭早就將火盆、暖爐、熱水、熱茶備好,還有烤過的熱乎衣裳。

  她們幫寒酥換下淋雪的衣裳。三夫人的侍女也同樣拿了暖烘烘的衣裳給三夫人換上。

  一番收拾妥當,兩個人圍著火盆坐下。

  寒酥攥住姨母的衣角,哽聲:“您別生氣。”

  三夫人重重嘆了口氣,讓寒酥將帷帽摘了。她仔細瞧過寒酥臉上的傷口,壓下心裡的難受,千言萬語都忍下去,話出口時變成簡單的一句——“好好養著,會治好的。”

  寒酥忍淚點頭,再重複一遍:“您別生氣……”

  “其實嫁人也沒什麼好。”三夫人道,“你要是不想嫁,那就算了。也不必因為……因為臉上這傷委屈自己低嫁。”

  寒酥點頭,顫聲說好。

  “你之前不是還說有空了想把你父親的詩稿整理出來?你父親很有才學,突然沒了,那些詩篇能整理出來為外人知,也好。”

  寒酥再點頭。

  “以前也不是沒有女詩人女學者。寫你的詞也好,畫你的畫也好,你想幹嘛就幹嘛。她們能,咱們酥酥也能!”

  寒酥再點頭,眼淚掉下來,落在兩個人交握的手。

  可是三夫人望著寒酥的臉,還是抑制不住地心疼。

  隔壁的房間裡,寒笙偏過臉,側耳去聽著什麼。

  兜蘭拿著一盒糖果進來,餵糖給她吃。

  寒笙白著小臉,並不吃糖,問:“出什麼事情了嗎?”

  兜蘭笑一笑,用哄小孩子的語氣:“什麼事情也沒有呀。”

  ——寒酥交代過不准告訴寒笙。

  寒笙眨眨眼,空洞眼睛裡浮現了困惑。甜甜的糖塊送到她嘴邊,很誘人。在兜蘭再次催她吃糖時,她才張開小嘴將糖塊含在嘴裡。

  是她很喜歡的一種糖果。

  可是她覺得一點也不甜。

  夜裡,寒酥如常梳洗換衣之後於窗下坐下。她本應該先給沅娘寫一首詞,篇章的大致輪廓已經在她心裡。可想著給青古書齋抄的書還差最後一冊了,她便先抄書。

  空頁攤開,她習慣性地左手去拿筆,卻在落筆前一刻遲疑了。

  初時,她下意識地給自己留後路用左手抄書。可是這一刻,她卻覺得沒這種必要。

  心胸開闊,一片坦然。

  蘸了濃墨的筆,從左手換到右手,她下筆落字,行雲流水。

  夜深人靜,天地萬籟。

  寒酥寫完最後一個字,揉了揉手腕。待冊頁上的墨汁干透,她將書冊合起,收進書箱。

  略遲疑,寒酥從抽屜里取出那個標著“正”字的小冊子。

  又劃下一筆記日子,寒酥望著小冊子上的“正”字發呆。

  已經子時,算新的一日了,可是唇上的微疼似乎還在,他的氣息也還在她唇齒間。

  寒酥皺眉,努力驅離雜亂的心緒。

  一切都在朝著很好的未來駛去。

  她盼著他出征。

  再給她一點喘息之時,等他再次歸來,她早已搬出赫延王府,從此就該將兩個人的所有過往葬進舊塵。

  寒酥決然將小冊子合起收進抽屜。

  下半夜,一道高大的影子悄無聲息地走進寒酥的房間。

  封岌尋到桌上的外傷藥,擰開蓋子瞥一眼,又悄聲走到床邊,細瞧寒酥臉上的傷。

  知她有好好上藥,他心中略鬆了口氣。

  也是,她從不是自暴自棄的人。

  封岌在床邊坐下,望著沉眠的寒酥。

  他有些話想對她說,可現在卻不能說。

  因為他不是一朝情起立刻和盤托出的愣頭小子。更因為她不是尋常柔弱女郎,她是寒酥。

  未認識寒酥之前,封岌從未操心過自己日後成家。以他的名望,若他想娶妻,太多女郎欣然待挑。

  若他對寒酥說要迎娶她,她會開心答應,從此成佳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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