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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聽說前幾日又上奏彈劾首輔謝大人,罪名是作風不端。
此種純屬沒事找事的行為自然是沒有結果的,何況駁回他上奏的人正是作風不端的謝沂。
按說以賀蘭奚同謝沂這人盡皆知的關係,齊思義定然也是看不上他的,但出乎意料的,齊大人非但沒有不假辭色,態度反而很是微妙。
怎麼個微妙法賀蘭奚說不上來,但齊思義每次不經意流露出來的目光,就好像他是對方地里一茬嫩綠的小白菜。
欣慰縱容中夾雜著不知該拿他如何是好的憂心。
總之古怪得很。
“殿下忘了嗎?齊大人從前和三少爺關係甚好,同進同出,幾乎形影不離。”方元回憶道,“興許齊大人見著殿下,又想起舊友了吧。”
齊思義沒有在後宮為妃的姊妹,出入宮闈不如姜令秋那樣方便,賀蘭奚能見著他的機會不多,倒是這個名字常聽姜令秋掛在嘴邊。
他那小舅舅又是個沒正形的,整日裡只想著怎麼帶他捉鳥摸魚,以至於他記得最清楚的也就是這些事。
此刻經方元提醒,賀蘭奚心中的模糊印象這才漸漸明晰起來。
齊大人大約是愛屋及烏。
那謝沂呢?
暗通款曲,私相授受。
說的像真的一樣,如今還不是丟下他看都不看一眼。
呵,始亂終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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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蘭奚拿不準謝沂的心思,正琢磨著如何同他見上一面,沒想到永明帝身子竟漸漸好轉了起來。
聽聞是溫氏從城外清一觀請了一位道長來做祈福道場,那道士來了以後,不做道場,卻直言要面見聖上,說什麼昨夜夜觀天象,見紫微星光芒暗淡云云。
知曉永明帝病重的人不少,但不知那道士如何說服的溫氏,總之是叫他成功踏進了華彰殿。
再出來,便已經是聖上親封的清一真人了。
永明帝身體好轉,謝沂卻不見輕鬆多少,照舊一頭扎在文淵閣,忙得腳不沾地。
有一迴路上碰見,明明都瞧見他了,卻視而不見,匆匆離去。賀蘭奚這才確認,謝大人是在刻意躲著他。
這算什麼?
高興時說救便救,不高興時說丟便丟。
當他是逗樂的玩意不成?
賀蘭奚也知謝沂只是救他一回,沒必要對他的一切負責,可既然上了同一艘船,能不能下去就不是謝沂一個人說了算的了。
全京城的人上至朝廷官員,下至街邊商販,都知道他賀蘭奚是依仗首輔大人得的勢,謝沂若跑了,他還怎麼狐假虎威。
於是這一日,賀蘭奚等在謝沂下朝去往文淵閣的路上,將人堵了個正著。
他橫眉豎目來勢洶洶,許是因為生的好看,容色昳麗的臉上不見兇悍,反倒盡顯嬌縱。
一同下朝的大臣們不住打量,面面相覷,紛紛默不作聲繞過他二人。
惹不起還是躲得起的。
謝沂八風不動,停下腳步,好似晾了賀蘭奚許久的人並非是他一般:“久不見殿下,近日可還安好?”
“很、不、好。”賀蘭奚說得斬釘截鐵,仿佛聲音越大越能證明此事,可中氣十足的模樣十分不具說服力。
謝沂自然曉得他因何而生氣,面上仍不動聲色道:“此處人來人往不甚方便,有什麼事不妨先找個地方坐下來慢慢說。”
看來首輔大人還是要臉的。
賀蘭奚本就色厲內荏不敢真拿他怎麼樣,更沒有撕破臉的打算,當即順坡下驢尋了個僻靜之處,好坐下同他慢慢說。
“先生許久不來過問功課,怕是早把我忘了。”賀蘭奚抱怨道。
謝沂:“微臣不敢。”
賀蘭奚看他敢得很,“既如此,為何將上書房一應事務全數交給齊大人?上回遇到又為何假裝看不見?先生莫非真如傳言那般……厭棄我了不成?”
少年低頭將唇瓣咬出血色,頗為謹慎地伸手勾住謝沂的寬袍大袖,一雙眼睛欲語還休,當真是我見猶憐。
賀蘭奚在人前總是肆意張揚,眼下這般委屈憤懣小心翼翼質問的模樣,倒叫謝沂一下子想起了剛把人從水裡救上來的時候。
防備,疏離,渾身是刺,但卻能在知曉他身份後的第一時間示弱討好,一如今日。
儘管手段略顯拙劣。
“殿下是君,我是臣,哪有臣厭棄君的道理。”謝沂一口一個君臣說得冠冕堂皇,做下的事卻大相逕庭。
——賀蘭奚從頭到尾,都在被他牽著走。
偏偏又奈何不得。
處處受制於人的感覺並不好受,賀蘭奚深深沉下一口氣:“先生不必拿這些場面話來搪塞我,今日前來,就是想從先生這要句準話。”
謝沂繼續裝傻:“什麼話?”
“二月初三,先生夤夜將我帶回謝府說的那句話,如今是否還作數?”
那是不平靜的一夜,有些人難以入眠,有些人從夢中驚醒。
賀蘭奚從重生的恍惚中清醒過來後,一開始只是想著能活下去罷了,是謝沂同他說別怕,說“一切有我”。
或許是凜冽寒風中那個溫熱懷抱給了他莫名的安全感,一個大膽的想法由此而生。
“作不作數,得看殿下怎麼想。”謝沂如是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