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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沂對此一無所知,踏進內殿時,永明帝正靠坐在床頭,氣色稍差,但人已經完全清醒了,見到他來,語出驚人:“朕沒有駕崩,謝卿是否覺得有些失望?”

  “臣接到消息奉旨前來,心中不作他想,陛下此言,實在叫臣惶恐。”謝沂不卑不亢撇清自己,言語間只將永明帝的話當做一個玩笑。

  永明帝倏地笑起來:“謝雲歸啊謝雲歸,這世上最不會在朕面前惶恐的人就是你了。”

  謝沂緘默不語。

  “七年前北鎮撫司的詔獄裡,你說願為天子利器,為此賭上了陳陽謝家全族的前程。如今孤家寡人,舉目無親,可曾覺得後悔?”永明帝生死間走了一遭,這話像是在問謝沂,又好像是在問自己。

  謝沂冷靜道:“做出決定之時,臣便料到會有今日。”

  永明帝忽然提及舊事,到頭來卻是自己先生了怯意,又匆匆揭過。

  “朕養病這段時日,朝政就由謝卿攜同內閣處理,沒什麼大事,不必報到華彰殿來。”

  謝沂:“臣領旨。”

  謝沂一走,永明帝在人前強撐著的那口氣頓時散了大半,縱使知道外頭還有一大幫人候著,一時間卻誰也不想見。

  “侍疾的事,讓皇后安排去吧。”

  第9章

  “張公公,父皇睡下了嗎?”

  今日輪到賀蘭奚侍疾,永明帝病情又有些反覆,方才吃了藥,剛剛躺下,只是依他這兩日發作的頻率來看,八成是睡不著的。

  張槐林從裡頭出來,搖了搖頭,看見他手裡端著藥,壓低了聲音驚呼道:“哎喲殿下,這些事交給下邊的人去做就是了,怎能勞您親自動手呢。”

  賀蘭奚還未來得及說些什麼,聽到動靜的永明帝便遙遙問了一聲:“何事?”

  二人目光短促地交接了一瞬,先後邁步走了進去。

  “陳院判新開了些鎮痛助眠的藥,囑咐說若父皇疼痛難寐,便熬上一副。”賀蘭奚放下湯藥,上前將永明帝扶起來,接著又觸摸碗壁試了試溫度,舉著湯匙送到他面前。

  他的動作太過自如,以至永明帝一時竟看得愣住了。

  賀蘭奚好似無知無覺,只是見永明帝盯著自己,有些不自在:“怎……怎麼了?”

  “這些瑣事自有人盯著,你貴為皇子,萬金之軀,何必親自去做。下回有事只管吩咐張槐林,小七隻要在身邊陪著父皇就好。”永明帝笑著拍了拍他的手,心中半是欣慰,半是歉疚,可疑心作祟,又忍不住的多想,一時間心情複雜。

  賀蘭奚對他這些彎彎繞繞的心思恍若未覺:“無妨,都是些做慣了的事,從前母妃在病中,兒臣也是這樣照顧她的。”

  姜令宜是兩年前薨逝的,彼時賀蘭奚不過十四歲,這個年歲,京中哪個富貴人家的孩子不是千嬌百寵。

  聽他用這樣的語氣說起往日艱難,永明帝心中歉疚之意更甚。

  自那件事後,宜娘與他避而不見,冷宮淒淒數年,含恨而終。

  只怕到死也不肯原諒他。

  永明帝閉上眼,過去的記憶走馬燈一般在腦海中閃過,再睜眼時,又成了那個高高在上的帝王。

  “藥拿來吧。”

  賀蘭奚無聲遞上湯藥,看他悶頭一飲而盡。

  這回張槐林沒再給他動手的機會,及時接手收拾一番後,將偌大的寢殿留給了父子二人。

  賀蘭奚又扶著他躺下,告退的話就在嘴邊,卻沒能說出口。

  “小七,和朕說說話吧。”

  他只好重新坐下。

  永明帝對他和母妃的愧意賀蘭奚一直都清楚,不但清楚,他還在利用這一點。

  “父皇想說什麼?”

  “就說……你母妃吧。”

  世上美女如雲,能被世人記住的卻不多,姜令宜名動天下,自然不僅僅是容貌出塵絕艷的緣故。

  永明帝還是個皇子的時候,出使大魏的塔木王子曾在獵場上對姜令宜一見鍾情,當場求娶。

  姜家為大魏守國門數十載,姜令宜又是姜家唯一的女兒,先帝不得不考慮姜鄴的意願,但也不好直白拒絕塔木王子的請求,索性將問題拋給了姜令宜,讓她自己決定。

  可兩國邦交,若是說錯了話,抑或處置不當,那便是大罪,受影響的絕不止她一人。

  姜令宜一身颯爽騎裝,半點不懼:“聽聞塔木族的男兒皆是草原雄鷹,小女子不才,略通騎射,也想領教一下。”

  “本王子勝過你,你便隨我回草原去?”

  “自然。我大魏皇帝在此見證,可敢一試?”

  她於萬眾矚目之下,以女子之身在騎射上勝過了出身草原的塔木王子,得先帝“將門虎女,天姿國色,巾幗不讓鬚眉”的評價,從此天下皆知。

  世人只聞姜令宜,不知姜宜娘,她的小意溫柔,只給了一個人。

  奈何真心錯付。

  亥時三刻,藥效起了作用,永明帝沉沉睡去,賀蘭奚也終於得以脫身。

  方元在華彰殿外等候已久,賀蘭奚見著人卻揮了揮手,說想自己一個人走走。

  這大晚上的,能走哪裡去?

  方元對他一個人走夜路這事心有餘悸,可拗不過賀蘭奚態度堅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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