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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巡檢鑽亭房裡盹了半個時辰,實在睡不著,出門被海風颳了兩個巴掌,人愈發清醒三分,奇道:“那嚴欽差是什麼人?從哪悄默聲兒地冒出來一個欽差?”

  “誰知道,反正從京城出來的,雞啊猴的都要冠個欽差名。”公孫景逸隨口回了聲,皺起眉往島中心望。

  盛朝有一百二十萬兵,可兵與兵之間也是劃品第的,省、府、縣,兵與兵之間能差開天和地。一夜過去,山腳的神堂前竟起了十幾頂軍帳,排得整整齊齊,尤其當中間那一頂,竟還是有脊有坡的四阿頂,帳前豎著的大紅旌旗獵獵鼓風。

  公孫對軍帳的制式有數,就算他太爺爺領兵行軍,撐死了也就是住這樣的大帳,再過便有逾制之嫌。

  一個欽差,怪唬人的,這一宿了臉都沒露。

  碼頭上的船號聲嗚嗚地響,至天明,蓬萊縣與登州府的官員已經到了十幾個,蜂一樣地往這座小島上涌,下了船暈頭轉向,胃裡翻滾,那是一口氣不敢歇,全急急趕到軍帳前求見大人,等著被問罪。

  臬台回說不見,欽差更是一聲沒吭,那道帳簾緊實得不透一絲風。

  官員們被晾在外頭抓耳撓腮,打眼一瞧,看見粥棚那邊在施粥,連忙爭先恐後地擠過去了。這些官辦事不利索,哄百姓倒是各有花腔,青袍講完綠袍講,借這粥棚當起了演講台。

  “諸位受苦了,本官看著心裡難受啊,本官難受啊。”

  “孫瑞祥何在?叫他來協助破案,他竟這樣對待黎民百姓,把孫通判給我提上來!”

  “光喝粥怎能行?傳本官令,回咱們縣裡召一些廚子過來,給大傢伙添添菜。”

  疍民不知是聽不懂還是怎麼,只排著隊打飯、領藥,偶爾駐足三兩個,看向那些官員的目光——怎麼說呢,公孫形容不出來那個味兒,就好像在這些疍民眼中,官員不是官員,是一排豺狼裹上了官袍,要側過身子、拿眼角縫偷偷地瞧,多看一眼都怕被剜了眼珠子。

  軍帳中。

  廟島作為蓬萊縣轄下的島,是備有輿圖的,只是畫得糙,平面一圈輪廓線罷了。影衛們推了個簡單的沙盤,把海洋、島嶼布在盤上,僱傭水員搜過的幾個地方全插上了小旗。

  “姑娘看看,這山勢與高差對不對?”

  唐荼荼大致瞧了一眼:“沒事,這點小細節不影響的。”

  桌上的案宗摞了兩厚沓,這案子牽涉的人越多,寫案宗的文吏就越多,連篇累牘湊在一塊。唐荼荼怕二哥看得慢耽誤時間,挪了把椅子坐過去,想把裡頭的關鍵給他捋一遍,眼睛才剛落到紙上,還不等看清楚這頁寫的是什麼呢,他竟已經翻了頁。

  一頁,又一頁,他讀案宗快得像讀小兒啟蒙書,手裡提支筆,目光走一遍,就能把疍民無用的贅述、廟裡真人們的廢話、大官小吏的推諉之詞,等等無用的話全勾掉。再看第二遍,查遺補缺。

  他做了四年的刑部部首,覆核各地重大刑名案件,對犯罪、對案宗都有了敏銳的直覺。

  唐荼荼唧咕了聲:“真厲害。”

  晏少昰筆尖一頓,擱在膝上的那隻手摸索到她的,握了握,“去吃點熱食,上午有的忙。”

  “哎,飯來嘍!”叄鷹從撩起的帳簾邊鑽進來,端著一隻冒熱氣的燉鍋。青菜與蛋花煮得軟軟爛爛,裡邊是一鍋柳葉面,還有一盆素餡包子,都是從外邊大鍋飯舀出來的。

  唐荼荼低頭看看滿桌的文稿,沒動。她夜裡睡過兩個時辰了,這人,從昨日出海到現在,大約還沒沾過枕頭。

  “我就在這兒吃,我不弄髒案宗。”

  桌旁有兩名影衛跟著速記,到殿下看完,影衛也正好停了筆。那麼厚三沓,唐荼荼看了一整日都沒看出眉目的案宗,篩出關鍵信息後只剩下一半頁。

  晏少昰這才開始用飯,問她:“誰叫你們下海底搜銀箱的?”

  唐荼荼愣住。

  他又問一遍:“仔細想,誰派你們大費周章、去海底找銀箱的?誰提的這話?”

  唐荼荼記性不差,把昨天的人與事回想一遭,很快確定:“最先說這話的是孫通判,還有登州府的幾個小官,穿的是綠袍——我上島的時間遲,沒能與疍民說上話,那會兒是縣衙的人在管事,他們把疍民里說話份量重的人全抓了,鎖在雜物院裡。”

  “很快,孫通判就領著府衙的人到了,一落腳就命人趕緊審訊,給那十幾個疍民用了刑。我與公孫等人候在院裡,孫通判不許我們進去,他是鎖著門審的,不停逼問疍民把幾十個銀箱藏到了哪兒?是不是扔進了海里、作了什麼記號?”

  “之後,孫通判又說附近幾個海島都有巡哨點,疍民是不可能把銀箱帶上岸的,一定是扔到了海中,要我們沿著岸下水去搜——公孫和楊巡檢便各帶了一隊,急急忙忙地去了。”

  這下,晏少昰連案宗也合上了,起身叫了聲“廿一”,抬腳便往帳外走。

  他落下一句夾著冷笑的嘲諷:“公孫總兵年十八時,能在海匪窩裡趟個七進七出,幾個兒子不如老子,孫子不如兒子,此一氏,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他明顯是有了眉目的樣子,唐荼荼連忙追了兩步跟上:“這是什麼意思?殿下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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