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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上遇著過什麼可疑之人?”

  席春眸光閃了閃,遲疑著搖搖頭。

  那知縣是個莽脾氣,只當是抓住了關竅:“有何疑點,你倒是趕緊說!”

  席春:“回來時,碰到了河營協備大人家的少爺……那少爺言語,很是……謔弄了幾句,惹幼微姑娘掉了眼淚,失魂落魄地上了樓。”

  他要是不吞吞吐吐,明著說“兩人起了爭執”,知縣還不會這麼警覺,可這吞吞吐吐,一聽就是另有隱情,知縣忙喝道:“人走了沒有?快請河營協備家的少爺過來說話!”

  衙差衝進人堆里,高叫著“河營協備家中公子何在”,公孫景逸整個人都傻了。

  別人迷瞪,不知道“河營協備”是哪個,他還能不知道嗎?就是他三大爺、跟他老子爹一個媽生出來的親弟弟啊!今兒來的……那是他的五堂弟啊!

  此時不光這位堂弟在,其父公孫桂舶也到了。兩邊一對話,得知巧鈴鐺跳樓前最後一個見的就是他。

  公孫桂舶怒火直往頭頂沖,掄圓了胳膊呼了自家兒子兩個巴掌:“你好大的出息!你老子讓你過來結識朋友,你竟過來調戲女人!”

  那小公子被這兩巴掌打出了精氣神,滿地蹦著躲巴掌,邊躲邊扯著嗓嚎:“我沒調戲她!我就問了一句‘席四那身骨,睡女人要不要吃藥?’,巧鈴鐺都沒回我就走了,我沒調戲她啊,爹!”

  鬼哭狼嚎的動靜,整個蓬萊閣都聽著了。

  公孫桂舶恨不能劈了這龜王八,讓下人扭了他胳膊,扔進了馬車,回頭咬著齒關憋出一句:“家門不幸,難為荀大人周全了。”

  荀知縣只得應一聲。

  這一場鬧,算是給這案子蓋了棺。閣里沒走的少爺小姐們心有戚戚,不管往日關係近的、遠的,都走過去跟席四少爺道了聲節哀。席四少爺失魂落魄,不住地點著頭,眼角慘紅得跟下午一個樣。

  夜色里,唐荼荼把手爐貼在肚腹上,感受著這一點餘溫,怔怔想著:巧鈴鐺會因為這樣一句話,羞憤自盡嗎?

  她不知道。

  她和巧鈴鐺僅僅是半刻鐘的緣分,談話的時間,甚至沒有直面那具屍首的時間長。

  她不知道這個時代的女子廉恥心有多重,怎麼會因為一句流氓話去尋短見。但茫然四顧,大家好像都覺得合理且應當,尤其各家小姐們,看那個小公孫少爺的眼神是掩不住的嫌惡鄙夷,連帶著在場所有姓公孫的人人沒臉,鑽進馬車狼狽地逃了。

  唐荼荼愣在後頭,沒走,看著荀知縣和衙門的書吏起好案宗,就這樣結了案,把地上摔碎的花燈收走當了案證。

  她愣愣看了很久。

  沒人會因為一句戲謔的話追責,何況那是公孫總兵家的重孫,才十六,說錯一句話,無心之失,巧鈴鐺的死因,還是會寫上“為摘花燈而失足”,壓根不會提到他一個字。

  人漸漸散了,席家的人是最後走的,臨時買了白布收殮了屍體,幾個人抬著屍裝進馬車裡。席四少爺艱難地抬步上前,只看了一眼,他攥著心口發出一聲嗚咽,被扶上了另一輛馬車。

  唐荼荼又盯著看了些時。

  那點難過、悵然的情緒包裹著她,可感知力卻是鈍的,唐荼荼慢慢回想今晚的事,想每個人說的每一句話,想席少爺的“紅眼病”,和那個她一晃眼間看到的、興許是錯覺的,怪異的笑。

  有另一重懷疑,從席春說話開始,愈發濃重地積在她心頭。

  “二哥,你在刑部,有沒有見過一種刑罰,割舌,或是以烙鐵燙舌頭?”

  她今天語出驚人好幾回,影衛們一排眼睛望過來,唐荼荼言語不太流暢。

  “我以前,在母親病房裡,見過一個舌癌的病人去做複查,大夫給他做手術切除了病灶,使得他比常人少一截舌頭,雷射留下的瘢痕也很深。他說話就是這樣的聲音,瓮聲瓮氣的,每個字都咬不清。”

  她盯著漸行漸遠的那一群人。

  “有沒有什麼辦法,我想看看那個席春的舌頭——我疑心席家用私刑,給他斷了舌。”

  影衛面面相覷,不知道姑娘今兒怎麼一句比一句瘮得慌。那席四少爺看起來溫柔敦厚,就算這溫柔敦厚摻了水,皮底下是個嫖鬼,可嫖與兇殺差了何止百里,姑娘怎麼就在人群中愣生生瞅准他,把殺人、斷舌這樣奇詭的事一件一件往他頭上琢磨?

  晏少昰一整晚沒作聲,實在是聽不出眉目,吩咐人手去調漕司府密牒了。

  聽唐荼荼這麼問,他蹙眉一忖,回道:“刑部確實有截舌、烙記之刑,自十年前太師更改刑律後,只有謀逆重案會用到具五刑,民間麼,從未聽聞。”

  天老大,地老二,殿下不作聲之時,那就是讓他們聽姑娘的。

  叄鷹一振袖幅,從人堆里找見杜仲,拉著他,幾步追上了席家的僕從。

  “席春公子,我家小大夫醫術不賴,聽你說話似是舌頭有點小毛病,今兒趁工夫,你吐出舌頭來讓他診診吧。”

  端的是有理有據。唐荼荼還在那頭絞盡腦汁,叄鷹已經這樣坦坦蕩蕩地開了口,動機是一點沒藏。

  杜仲被拉過來時還是懵的,少年機敏,不動聲色,分辨著眼下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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