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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仙看著此時不斷呼喚著孟旦名字的費蕊,眼中酸澀。終究,只是帶著靈力耗盡後的極端虛弱與疲憊,走回了想起那尊恰可供身形高大的它勉強容身的神像。

  然而,費蕊呼喚了許多遍而無人應答後,神色終於平靜下來,笑了,有些疲憊,輕輕說:"原來你還是怪我。原來......你們還是怪我。"最後一句,說得輕如煙霧,卻不知是不是在對孟旦說。

  那一次,趙鈺德帶著百官宗族家眷去打獵。還有最寵愛的妃子費蕊。這些臣屬中其中還包括許多各個舊地的舊臣王公。其中就有蜀中舊臣。

  一個鬍子花白的蜀中老臣在看到費蕊倚著趙鈺德嬌聲說話時,故意從鑾駕前經過,重重唾了一口,然後對著旁邊的一株花罵道:"枉我澆灌了你這麼多年,你卻長在這不乾不淨的地方了!"

  趙鈺德臉色微微一變,費蕊卻懶洋洋笑道:"一個半截入土的老不死,素來是滿嘴不乾不淨。官家可要為妾作主,狠狠給他幾個耳刮子。"

  夏人聽了都腹誹,這麼一個老東西,指桑罵槐影射夏主不是一次兩次了,給耳刮子也太輕了些。然而趙鈺德看了費蕊一眼,微嘆:"就依妃子。"

  頓時有幾個夏臣又互相看了一眼,嘀咕幾句。

  這些,趙光都看在眼裡。又看了看自己英雄柔情模樣的哥哥和耍痴的費蕊,摸了摸身後的弓。

  打獵開始,費蕊獨坐了一騎。各個夏朝兒郎正在追逐中,趙光突然回身,滿弓一箭射向費蕊!

  驚呼聲中,趙鈺德撲救不及,眼睜睜看著弓箭穿透了費蕊,費蕊倒下。那個勢頭,以趙鈺德多年的從軍經驗判斷,是決計活不了。他紅著眼眶,如一頭惡獸,猛然策馬衝上去,將弓對準了親弟趙光:"趙光,你竟敢!"

  趙光卻渾不在意模樣,放下了弓,看著恍如慘嚎之惡獸的哥哥,正容,一字一頓道:"皇兄,我看著你一日日沉溺於這等亡國婦人,日日心腸軟下去,疏忽宏圖之心。今日光便是舍了這條命,也要使皇兄從這妖婦的迷惑中清醒過來!"

  趙光說得坦蕩而毫無齷齪,墜於地,大口大口吐血的費蕊卻在地上,用口型,笑容燦爛地向趙光說了一句無聲的箴言:你會當皇帝的,因為你夠無恥。

  趙鈺德聽到身旁臣子的竊竊私語聲,大都是贊同趙光。而自小一母同胞的胞弟放下武器,手無寸鐵地站在那。他對準趙光的弓,終於,慢慢垂下來了。

  "你很好,很好。普王。"普王是趙光的封號,平時趙鈺德都是喊御弟的。

  趙鈺德一把砸了弓,策馬奔向費蕊。費蕊蒼白地靠在他懷裡,臉上有跌下時沾上的污泥,而流出的血,染紅了馬背。

  然而這一刻,她還是笑得艷美而又諷刺,附在他耳邊說:"趙鈺德,你說你愛我?那你為什麼第一時間不是來救我,而是立刻判斷我活不了,拿箭指著你弟弟?"

  他一時呆了。她用盡最後的力氣,大笑著推開他,任由自己再一次如蝴蝶,從馬上飄零萎頓落地。

  那一剎,她忽然聽到了一陣壓抑的哭聲。是從蜀國舊臣聚集的那方傳來,那個蜀國老臣則是在一群夏臣讚美趙光的聲音里對著趙光破口大罵,痛斥偽君子。

  費蕊忽然笑了,生死一剎那極長又極短。然後她看見一個從宮殿方向飄來的銀白靈體,極其哀悚地撲向她。她終於合目:三郎,你終於來了呢。費蕊真累啊。想不到活著也這麼累。

  所以,我不怪你當時先走了,你也別怪我,你們都不要怪我,好不好?

  月後,盛沐到的時候,花蕊的宮閣里的東西都原封未動,只是諾大的宮殿空無一人,寂靜至極。連那一股裊裊的冷香都散盡了。

  見此情景,盛沐越發焦急,就往供奉張仙的那個側殿去了。

  呼喚了許久,不見張仙。盛沐掀開幕帳,卻見其間的那尊神像,原來色彩鮮艷生動的塗漆層層剝落,偶身處有許多細小的裂縫。原來垂目微笑的神情依舊,只是唇側的漆色褪去,卻顯得那微笑蒼白無力起來。

  看到這一幕,盛沐嘆道:"我力有不迨,歲虛助我。"歲虛自己浮了出來,微微放著毫光。然後那毫光繞著已然頹敗的神像轉了一圈,散在神像香案上的雕漆粉末受歲虛牽引,化作點點光塵浮起來。

  然而,尋常的肉眼是瞧不見這些附上歲虛靈力的光塵的。

  盛沐握住歲虛的筆身,低著聲念道:"各復其位。"

  隨後那些漆屑所化的光塵好似活了一般,追溯著某種存在,倏忽而去。

  盛沐追著那光塵,一路兜兜轉轉,終於在夏宮中轉入一個極其隱秘的所在。

  那被擋在厚實磚石與重重鐵門掩藏其後的密室,在趙鈺德的寢宮裡。盛沐輕輕穿牆而入,忽然一陣寒氣襲來。

  這個密室中,內部竟然是由一個巨大的冰塊雕成的,也不知是如何做到絲毫不化的。那寒氣襲人而來,格外徹骨。

  而房間中間有一張冰床,費蕊正躺在上面。盛沐沉默著走過去,費蕊躺在那,身上穿著一身新而俊麗的裝扮:襦裙,披帛挽著,腰間系玉環綬帶,從冰床誰垂落到地。

  然而即便是這身一新的裝扮,她胸口的血痕似乎仍是淡漠地隱約存著。

  只是無論是淡薄的血痕,還是鮮妍的裝扮,都掩在了一層白蒙蒙的冰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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