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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禮儀守著,名分定著,貴賤分著。偏生這盛家二娘,瞧誰都無貴賤感,似乎相公與雜役一般無二。

  待你問她,她又茫然道:「這世間自是有高低的。讀書人自然清貴勝不讀書者。爹爹何問此等問題?」言語間,挑不出什麼毛病,分明是規規矩矩一女兒,偏叫人聽了覺著哪裡不對。盛父久在官場打滾,也瞧得出她是認真的,因而只嘆了口氣,道:「吾兒自知即可。面上敬禮,也需心裡守禮才是。」

  而盛張氏不大親近次女,則是因為盛家三娘。雖是一母同胞的雙生兒,盛家三娘盛芸卻是自小體弱,多病多災。盛沐卻是身強體健,雖瞧著婀娜扶柳,然自小連個小病也幾乎沒有。

  因而眾人都道是娘胎里,盛沐搶了盛芸的生機。

  阿母愛幼子,人心憐弱者。

  兼之盛沐性子也是頗靜,幾乎近於偏僻。常守在閨閣讀書。待父母,卻是有親而不膩,不似盛芸小女兒撒嬌討喜。與一干閨閣女兒,也談不到一塊去。

  眼見得一向討喜的小女兒病中泣,再見身為姐姐,性子不大討喜的次女卻是健健康康地讀書走路。自然久而久之,盛張氏就漸漸信了眾人所說,偏向了小女兒,對次女就淡了。更不必提後來還有個小兒子盛清。

  倒是長姐盛荔,頗為喜愛這沉靜少言,雖不同世人,卻待人坦蕩的二妹。盛芸雖恭恭敬敬稱阿姊,卻到底也同父母一般,不大有親人間的膩味。

  直到妹妹盛芸閨中錦繡,端莊才女的名頭江南的士族都有些耳聞了。盛沐仍安然而無聞地自過著。

  這次家遭橫禍,姐妹理家,盛芸到底是一貫嬌養,不是在閨閣中嬉戲,就是又在病中修養,哪裡曉得這些。不久又病倒了只得休息。

  盛沐也是不大懂,卻看過書,又自小不知緣故地通透人心,照著學,一樣一樣,吃了些苦頭與眼色高低,也慢慢學起來了。盛家老爺入獄後盛家最艱難的這一年,都是盛沐在操持著。

  後來,相公那一派轉主張不得人意了,官家便有重用盛父的意思,因此最後盛父被放了出來,官復原職。眼看得,盛父要加官進爵。盛沐交了家中諸般事物處理交接之後,又安安靜靜回到了閨閣。卻在不久後,失蹤了。誰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出去的,如何失蹤的。

  那天,江南的陽光正好,暖了青石板。

  毫無預兆,盛芸臉色慘白地跑進來:「爹爹,阿姊不見了!」

  驚倒了盛父手中茶盞。啪地一聲。

  盛家不欲張揚,偷偷尋了許久,才發現哪裡都尋不到。

  就像盛沐留下的信中所道:「吾家自富貴。奴自求仙去。且告奴病夭,勿害姊妹婚。」

  盛父鐵青了臉,拍桌道:「既如此,再尋一月。若再無音訊,便只當她死了!」

  一旁的盛荔卻有些嘆息,她的夫家,總算允了她回來看望娘家。見父母的臉色,便也沒有再多說。倒是盛芸瞧見了,忍不住在與父母告退後問詢大姐。盛荔嘆道:「若不是在你們自小便不大關注她,何止於現在才發現二娘有拋家求仙意。」她發現了一些苗頭,所以嫁前便勸過父母多多關心這個二妹。卻不料沒人聽進去。

  盛芸一驚:「阿姊!」盛荔卻紅著眼眶,搖頭嘆息而去。

  艱難不拋家,富貴別親族。二娘二娘,何至於此。

  一月後,江南盛家,盛二娘子暴病夭亡。舉家悲戚。

  修仙卷之六 第六章

  盛沐行走在河畔,有些茫然。

  現在已經是黃昏時刻,不少人都歸家了。街面上開始冷清下來。

  她回江南,一是為了妹妹的出嫁,二則,是為了尋找那個老道士。

  那年,她方十二,一人坐在門前,正撒了小米在餵鳥兒,也不想讀書去,也不想與人交談。想起今日所聽母親與眾多夫人所在談論的如何應對通房妾室,婢僕們又在談論誰家攀得高枝,只覺心裡有個無端的厭倦。

  忽然聽院外吵嚷起來,女使小廝們同什麼人在爭吵,仔細聽聽,似乎是來了個瘋瘋癲癲的老道士,高嚷著來帶走有緣人。女使們自攔著不教他驚擾了自家女郎。

  那老道士便乾脆放歌起來:「呵!誰料到恩愛轉頭空,誰料到富貴土一抔,誰料到王孫白骨埋!誰料得聖賢留虛名!噫!那靈山花正好,那陌野水自春,歸去兮,歸去兮,休留戀!」

  那聲音蒼老不堪,嘶啞難聞,卻響亮異常。她聽了個一清二楚,霍然一驚,似乎心裡有什麼東西驟然清明起來。便拋下手中的小米,向門口奔去。

  卻正撞上進來的小廝,見此道:「女郎休驚,那瘋道士已是叫我們打了一頓後攆了。」

  果然,再一聽,那歌斷續起來,還遠了。

  她頓時胸中悲苦莫名,跌坐在地,恨道:「誤我,誤我!」

  小廝女使莫名其妙,她卻嘆息著,又不說話了。

  果然,那次之後,她求仙心堅。本有意離家而去,卻碰上不久之後,家裡突來橫禍。她作為阿姊,在家中艱難的情況下,只得息了離家的念頭。

  一直待一年以後,家中重歸富貴,阿翁歸來。她才得以放下些心,辭家求仙。

  可是誰知道呢,一路跋山涉水,又遇到不少異人,得了一些異物,才尋到求仙之所,卻只得了一個「無靈根者不得修仙」。

  幸而後來重遇老嫗,得其點醒,決意修道。老嫗又說與她無緣,指點不得更多。她方記起少年時遇到的那個道士,回江南,便聽說了妹妹的出嫁。如今,姊妹有所歸,家中常富足,父母權高體健,卻獨她一個茫然在外,不知去何方尋找那個點化的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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