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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現在何處?」王臻華問道。
「因小蓮家與咱家書局更近一些,我就做主讓東生把她安置到了書局後院。」向叔道,「官人放心,當時天還黑著,並沒有人看到動靜。」
「那就好。」王臻華心頭微松。
「小蓮醒來後知道了自己被人毒害,還險些丟了性命,鬆口願意說出幕後指使的人。」向叔頓了頓,猶豫道,「不過小蓮要求,只有官人在場她才會說。」
「要我在場?」王臻華思量一番,「也罷,我跟先生請個假,咱們這就回去。」
到了龐老先生的房舍前,赫然鐵將軍攔路,王臻華留了字條,從門縫塞進去,又另外找了一位夫子,只說家中有急事,夫子沒有為難,很快放了行。
天色近晚,路上行人不多,馬車很快停在王家書局門前。
王臻華掀開車窗簾子一角,掃了一眼整條街的布局。
路面上鋪著青石板,寬敞乾淨,道路兩旁店鋪鱗次櫛比,這些商鋪有賣首飾玉器的、有賣古董珍玩的、有賣綾羅綢緞的……雖然賣的東西各不相同,但卻有一樣共同點,那就是看起來格外上檔次。有的是百年老字號,有底蘊有沉澱,有的是新近紅火起來的商鋪,盡顯低調豪奢范兒……
這條街精準定位在中上層人士,且生意長久而紅火,顯然能在這兒開店的,背後都有兩把刷子。
就好比王家書局的東鄰錦繡閣,賣的是綾羅綢緞,自家的裁縫繡娘手都極巧,每逢換季添新衣的時候,單子簡直三頭六臂都接不過來。雖然各家都有繡娘,但錦繡閣的繡娘心思機巧玲瓏,每年推出的新式樣都會風行整個汴梁,哪家的小娘子柜子里沒幾件錦繡閣的裙子,出去都要被小姐妹笑話的。
這家錦繡閣能這麼紅,就是背後有人。而且背後之人來頭不小,是六皇子的舅家趙家。有深受帝王寵愛的趙妃做後台,達官貴人們哪個敢不買帳?
當然,錦繡閣的裙裳確實夠漂亮,人們倒也不虧。
相比起來,王家書局是最沒有背景的了,但有百年老字號的名頭撐著,老主顧們對店中東西好壞都心中有數,王家又是歷代有人出仕的書快世家,所以才沒有人上門鬧事。
「向叔,咱們直接繞到後門。」王臻華放下帘子。
「好嘞,官人您坐好。」向叔乾脆應了一聲,揮動鞭子,驅趕馬車往後門駛去。
沒多久,馬車再次停下。
宵禁的梆子聲由遠而近,悠悠地傳了過來。
向叔在前面帶路,王臻華跟在後面,一路來到一間僻靜的房舍前。門前站著一個精瘦的後生,長手長腳、面目黝黑,一見王臻華過來頓時緊張的手腳不知道往哪擱了。他臉憋得通紅,粗聲粗氣地請了個安,就忙躲到向叔背後去了。
王臻華見狀不由笑了,「我聽向叔說,是你及時發現的?」
東生撓撓後腦勺,解釋道,「這小娘早起第一件事,就是摔盆打碗地給他家漢子做飯。今早我一看他家煙囪到飯點了沒冒煙就覺得奇怪,廚下一點聲音都沒有更出奇,要知道這小娘清早不罵上小半個時辰,飯都做不出來,我覺得不大對頭,就翻牆進去瞅了一眼……」
「你做的很好。」王臻華鼓勵地點了點頭,「回頭到向叔那兒多領兩個月月錢,算你的賞。」
「多謝官人!」東生笑得咧開了嘴。
王臻華被這樸實的笑容感染得心情變好,但一推開門,一股苦澀的中藥味和酸腐的嘔吐味混合的奇怪味道撲面而來,屋中一盞油燈散發著昏黃的光,照在床上單薄的人形上,顯得有些淒涼。
王臻華斂了笑,跨入房門。
小蓮的模樣與一年前相比,可以說天差萬別。一年前小蓮一身白衣孝服,風姿楚楚,別樣動人。但現在她瘦極了,臉上一點肉都沒有,顴骨高聳,鼻唇溝又深又長,顯得刻薄老態。
仿佛是被王臻華的腳步聲驚醒,小蓮猛的打了個哆嗦,突然睜開眼。
等看到向叔時,小蓮才勉強止住顫抖,朝向叔閉了一下眼,算作招呼。王臻華站在向叔身旁,小蓮眯起眼,看了一會兒,才認出來,「是王小官人!」
王臻華在床邊的圓凳上坐下,問候道:「小蓮娘子覺得身體怎麼樣?」
「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像是想起了自己怎麼被人下毒,小蓮蒼白的臉上露出刻薄的笑容,但看向王臻華的眼神卻又是說不出自憐哀怨,她幽幽道,「官人風采依舊,奴卻是人老珠黃了。」
「你……」對這樣的剖白,王臻華略覺尷尬,輕咳一聲,「你願意說出幕後主使了?」
「官人還是這樣不解風情……」小蓮再次輕聲一嘆。
「我已經在這兒,你有什麼要求儘管提,念在相識一場的份上,我會儘量滿足你的要求。」王臻華有點不耐,「若非僥倖你已經丟了性命,我勸你還是老老實實說出幕後主使,別再耍什麼花招。」
「官人是個痛快人,我也就不繞彎子了。」小蓮欠起身,「養好病後,我要一千兩銀子養老,一輛馬車和半個月的乾糧,再要一份姜州的路引,日後汴梁的事跟我再無一絲瓜葛,官人可能辦到?」
王臻華斟酌片刻,點頭應下,「可以。」
小蓮鬆了口氣,跌回床上躺好,徐徐道:「當日奴對官人所說,也並非謊話,只那位賴官人出身何家,我卻是多留了個心眼兒打聽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