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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此一生,他沒寫過那麼認真的字跡,他也知道,她顧不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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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聽死的那日,商流沙在教室里,學校內,沒去醫院。
等到放學。
她縮在課桌那一方角落,喬樾撥開視線之內阻擋他看向她的同學,到她對面落座。
人越來越少。
有人在猜他們是什麼關係。為什麼平日沒什麼交集,突然就好像除他們之外,此刻任何人都插不進去。
喬樾沒理,商流沙顧不上在乎。
最後室內只剩下她們兩個。
她原本盯著一個地方看,喬樾看她。
最後是他先堅持不下來,不想見她臉上那些風平浪靜。
他替她裝好課本,拎起書包,而後有生之年第一次握她的手:「走吧流沙,我們回家。」
商流沙閉了下眼睛,再睜開,眼裡的晶瑩突然就像水庫泄洪:「她告訴我今天別去了,死的時候不好看。我覺得挺有道理的,就真的不去了。喬樾,我是不是挺殘忍的?」
喬樾牽著她下樓,聽到這句話,沒有即刻回答。
他突然彎下脊樑,答非所問:「累了吧,我背你下去。」
商流沙沒拒絕。
她又問:「光頭是不是特異類?」
喬樾只說:「不醜。」
「那什麼丑?」
喬樾很乾脆:「哭。」
商流沙擦了下眼睛:「再哭五分鐘,多了我跟你姓。」
喬樾拖著她的手拍了下她的背:「隨你。」
他一直知道,他的女孩,有世界上最柔軟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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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
商流沙將自己從回憶里拔/出/來,看著眼前問她「你撬鎖是為了偷人?」的喬樾。
她告訴過他自己的那份喜歡,他拒絕了。
如今卻拿開玩笑一般的口吻問她「不是喜歡我嗎」,還要她原諒他的不敢開口。
這事情……是不是有些滑稽。
特別滑稽。
她有多廉價……把他放在身邊讓他這樣踐踏過去。
她很努力,才沒把喜歡變成厭惡和恨。
她已經那麼努力,去接受非男女關係之外的和喬樾的關係。
在他跨越天南海北去看孤身在異地復讀的她後,努力去釋懷。
這些年,依然讓他在身旁,不撩騷,不曖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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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她鼓足了勇氣,在頭髮長出一些之後,選在高考完的雨天告訴他某些事情。
那天的雨很大,她此生再未見過那麼大的雨。
她打了第一遍,沒人接聽。
本就忐忑的心,更為搖晃。
第二遍,他終於接了起來。
她吸了口氣,才說:「喬樾,你聽好我說的話。」
喬樾說:「好。」
「記得我們去過的那家路邊攤嗎?」
喬樾「嗯」了一聲:「記得。」
「高考完了,你的志願準備好填什麼了嗎?」
喬樾那端沒有動靜,商流沙知道他在思考,她繼續說:「我今天路過那家路邊攤,我一共去過兩次,店家已經認識我了。我和他們聊得很開心。我預留了一些錢在那家店裡,告訴他們……」
她頓了一下,而後義無反顧地開口:「我明天會和我的男朋友去吃東西。喬樾,你來嗎?」
「喬樾,你聽明白我的意思了嗎?明天,你來嗎?」
心臟亂躥。
商流沙提著一口氣。
隔了三秒,才聽到那端的喬樾說:「明天?」
商流沙很低的應了一聲:「嗯。」
喬樾說:「我不一定。流沙,我考慮一下,去的話,我會聯繫你。」
而後?
喬樾沒去,第二日也沒有聯繫她。
她在路邊攤從晨昏等到日暮,沒有等來他。
她有她的驕傲,可還是決定再去找他確定一次,可結果是,被他拒之門外,她沒能見到喬樾本人。
那時候她還挺欣賞喬樾這方式的,乾脆,不拖泥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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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
費因格在樓下。
此刻商流沙看向喬樾的眼神夾雜的東西太多,喬樾撐在她頭頂的那把傘有些沉。
比當年時隔半年,他千里迢迢冒雪去看她時,她給他的那個眼神還冷。
「流沙?」他把傘更多得傾向她頭頂。
商流沙低頭,突然問他:「喬樾,你現在怎麼能那麼輕易地連情緒都不帶一絲一毫地在我面前說喜歡,當年你拒絕我的時候,可是沒有半點兒惻隱之心。」
她奪過喬樾的傘:「我自己可以給自己撐。我過去眼瞎,覺得你挺好一人。現在才發現,其實你混蛋起來,挺不是人的。」
她走。
喬樾扣住她的手腕:「什麼意思?」
「沒事兒。」商流沙跺了下腳,雪撲簌落下,「讓開。」
喬樾堅持,眉蹙得死死的:「說清楚。我什麼時候拒絕過你?」
「哦,原來還有失憶這毛病。」
她突然牙尖嘴利起來,且不似平日的打趣,眼神犀利,話裡帶刺。
喬樾不明白,眼神里很多情緒在洶湧:「什麼時候?」
商流沙看他一眼,冷冷的:「忘了。」
她試圖走,喬樾一動不動堵在她身前。
「說清楚。」他還在問。
商流沙扔掉傘,傘柄朝下,傘跌下一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