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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風雪不大,卻自此刮亂了霍靈均此後的人生。
不止是他,後來在大本營內,顧棲遲扒掉厚重的衣物露出的那張寵辱不驚、冷靜理智又美好如畫的臉,驚艷了一眾登山者。
這本身是一個鮮見女子的領域,何況她無畏地搭救了自己遇險的夥伴。
他們驚艷。
為她的冷靜,為她的勇敢,為她的鮮妍好看。
而那時的霍靈均,著實狼狽到和英俊無關。
大本營里最後那晚,他在眾人聯歡的時刻,從同來的德國同學那裡搶到了話筒,破天荒地唱了一支歌。
後來應耘還笑他年少懵懂、純情、含蓄。
他並沒有追過人,並不確定應該怎樣向人表達好感。
可他的一生過得歷來清楚明白。
遇到自己喜歡的,就去爭取。
遇到自己喜歡的,不能錯過。
這一生,他鮮少開唱。哪怕後來進入娛樂圈,也只為一部電影唱過插曲,還是在音樂總監的數度相勸下才接下。
他的嗓音歌唱的時候和平時說話不同。說話時清潤,唱歌時更加磁性低淳。
那夜的歌,也讓營地里的眾人念念不忘。
幾度當做談資寫在旅行日記里。
ican'(或許,她是那張容顏,讓我難以忘懷)
(是一縷愜意,令我唏噓不已)
……
……
isurvive(或許,她是我存在的理由)
thewhyandwherefori'malive(是我活著的原因和路標)
i'llcareforthroughtheroughandrainyyears(是我要精心呵護走過風雨的伴侶)
mei'ars(我要珍藏她的歡笑和淚水)
irs(當作我永生的紀念)
be(不管她身在何方)
aningofmylifeis射(我生命的意義永遠是她)
擱置下話筒那刻,他向著正應付一眾白人青年男子攀談的她走過去。
目標明確,不想要留下遺憾。
也許是他同樣身為黃種人的身份引起她的注意,他剛走近那刻,她竟然猛地從座位上起身微踮腳親上一米九多的他的唇。
她的氣息里夾雜著明顯的酒氣,甚至舌尖還裹挾著滴酒送進他的唇齒之間。
對酒精毫無抵禦力的他,在她突然的侵襲下漸漸失去清明。
他記得醉倒前聽到那時她對眾人說得話:「我只對黃種人有興趣。」
哪怕是一張略顯浮腫的黃種人的臉,她也能親下去。
她用他抵擋了眾人侵襲,他卻無法抵抗酒精,在那麼重要的時刻,醉倒了過去。
再醒來,她和她的夥伴,已經離開。
他所知的所有訊息,僅僅是其他人探知來的——她是中國人。
真是令人欣喜的巧合。
後來他回了國,進入娛樂圈,站在一個無比顯眼的地方。
後來她竟真得現身,還在這同一個娛樂圈裡。
他此前從未奢求終身伴侶和自己的愛好追求高度契合,到那一刻,卻開始感激上天厚愛。
他曾數次試探過顧棲遲關於當年那含糊的一吻,關於那首歌。
可他也挫敗的發現,顧棲遲對此印象全無。
雪山是他的幸運所。
和路染的那段往事,卻是應耘忌諱的過去。
那一年,對他和應耘而言都意義非凡。
一個被逼告別,一個懂得爭取。
霍靈均知道應耘放不下,不然不會在寫原始碼的時候,一堆符號裡面突然冒出路染的名字。
應耘自稱犯賤,可感情這東西,一向冷暖只能自知。
每個人都聽過很多道理,每個人都見過無數心靈雞湯,可真得身臨其境,卻無法妥帖地處理好一切,遍地狼狽。
當年的事情路染斷的決絕,可總讓人覺得蹊蹺。
那時的應耘自信,反覆對他提及:「分手是真要分,喜歡也是真喜歡。」
應耘相信路染有苦衷,說得多了,連他都跟著應耘信了。
他在想方設法人海中尋找雪山上眾人訊息的時候,應耘也曾經回國尋找路染探知究竟,可很快又隻身返回倫敦,什麼都沒對他說起過,好像真得看到了讓他死心的事情,真得接受了分手這樣一個結果。
霍靈均將自己從回憶里拔/出來。
那短短數個月的時間,真是一次人生洗禮。
應耘聲音清冷,淡淡地,繼續說:「我今天跟了她一路」。
那些最基礎的事實他在僱傭的徵信社那邊都能拿到,可他並不知道路染當年在愛正濃的時候,利落瀟灑地捨棄他的真正原因。
這是一個死結,如若無解,他便無法走出過去。
始終會耿耿於懷。
他的聲音帶些苦澀:「她去了清河山墓園」。
「她走了之後,我去她駐足盯了很久的墓碑前站了一會兒。」
接下來的話似乎對應耘而言有些艱難:「墓碑上只有三個字——小麥穗。」
他的尾音有些抖,經過幾個小時,平復下去的心境再度不斷地叫囂:「阿均,直覺告訴我,埋在裡面的,是我的孩子。」
「我會離她遠一點」,他頓了一下吸了口氣,「如果真是這樣,我怕我會忍不住掐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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唏噓過後,霍靈均沒能用言語安慰應耘,這並不是他所擅長的事情。
等到驅車抵達霍宅,已經將近黃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