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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棲遲何嘗不知道碰面的結果會是凌亂和難堪,可等在這裡會一樣煎熬讓人覺得難以忍受。
她抬頭望著霍靈均,說不出什麼反駁他的話來,他說的是事實,她願意此生再不需要見到那些人。
她從來希望後會無期。
此前她為了霍靈均聯繫顧時獻查找k的身份,是出於迫不得已,沒有更好的選擇,她以為那會是最後一次。
且因為他和顧時獻沾上關係,她並沒有覺得難過。
可遲歸年不同,她幾乎是眼睜睜地看著遲歸年耗死在顧時獻劃下的空牢籠里。
遲歸年的半生不幸,幾乎是她這些年努力逼迫自己長成為一個擁有銅牆鐵壁的堅強自立的人的全部原因。
霍靈均從她倔強的眸光中讀出她的堅持和些微的依賴。
霍靈均又將快被他關闔上的門大力拉開,躬身將上半身折回車內,額頭抵著她的額輕微蹭了一下,而後身體些許後移將自己的唇印上她的唇畔。
「在這裡等我。」
他又說了一遍,語調是顧棲遲無法抗拒的溫柔:「我很快回來。」
他將車門在她眼前關闔,離開前最後以堅定的口吻告訴她:「我會將媽媽帶回來,相信我。」
顧棲遲便真得坐在車內看著他的身影慢慢在自己眼前走遠。
她相信霍靈均,可此刻她並不相信顧時獻。
帶遲歸年回來談何容易。
她不用想,也知道這過程會有多難。
霍靈均不希望看到她因此而難過,她又何嘗希望他為此難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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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間園藝小區霍靈均是第一次涉足。
整體的布局和綠化設計很像那些江南地區的園林。
亭台樓榭,鬱鬱蔥蔥。
間或還有那些流動的水流,和架在其上的石橋。只是規模相對小很多,不似那些真正的園林那樣宏大。
小區的安保人員看到他的臉,微微驚詫,卻並無多問,只幫忙通知了業主。
很快霍靈均便得以入內。
樓內的電梯需要刷卡開門,顧時獻不會不知。
可他並沒有下樓相迎。
這是顧時獻的姿態,也是他的答案——拒絕。
霍靈均並非不懂,可他必須要上門,哪怕是徒步從開放的樓梯間爬上十七層。
來開門的是鄭杉葉。
霍靈均和她此前未曾有過任何接觸,卻是知曉這個人的。
他見到那張臉的時候,腳下的步伐沒有再邁動一步,也沒有說一個字。
他的沉默於鄭杉葉而言意味著難堪。
從霍靈均的眸光中,她感受到和從顧棲遲的言語中得來的同樣的輕蔑。
這並不是她放棄尊嚴想要得來的一切。
她逼自己離開玄關,閃身入內,不去理會身後跟進來的霍靈均。
聽到腳步聲,顧時獻依舊安坐在客廳沙發上,指尖的菸灰又堆積到即將掉落的長度。
他沒抖,等它自然斷裂。
再抬頭,霍靈均已經立在他身前。
室內縱然開著窗,可嗆人的煙味依舊撲鼻。
霍靈均透過紗幔一樣的煙霧看著面前這個年歲雖長,卻並未顯露滄桑感的男人。
歲月善待他,可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這漫長的時光里辜負了什麼……
無論用哪一個稱呼來稱呼顧時獻,此刻對霍靈均而言都有些困難。
鄭杉葉的視線一直緊盯在身側,霍靈均終於開口:「我想和您單獨談談。」
顧時獻依舊沒動,可鄭杉葉已經自動消失。
這暗色調的室內,只剩下他們翁婿兩個人。
眼前那截菸灰,連同顧時獻的話一起掉落:「我知道你為什麼過來,但是不可能。」
他強調:「即便夏至過來,答案也是一樣。」
並不意外的開場,霍靈均自己坐了下來。
這樣面對面的距離,讓他想起當年婚前他前往顧青巒那裡遇到顧時獻,兩人在顧青巒的注目下對弈。
招招緊逼,苦思應敵,那次棋下得並不容易。
可最後他還是選擇在即將取勝的前一刻悔棋,留給顧時獻一線生機。
現在,他也做好了長線作戰的準備。
「在顧家這些年,她生活得很辛苦。」霍靈均沒有直接駁斥顧青巒的話,甚至和他聊起了顧棲遲,「她把自己變成一個強大的人,是因為媽需要她保護」。
「我很遺憾我進入她的生活這樣晚。」
他既遺憾卻又欣慰:「可我一旦來了,便不會再離開。」
「她所有的心愿,我都會讓她如願,包括從你這裡把媽帶回去。」
顧時獻碾滅最後那半支煙,唇畔翹起,帶些諷刺:「無論生死,遲歸年是顧太太,輪不到你們教我怎麼做。」
他這句話在霍靈均聽來有些無恥。
遲歸年是顧太太,可他履行丈夫的責任了嗎?
霍靈均眼底風雨積聚,他的話不比顧時獻溫和:「進門之前,我以為您將媽帶回來,是因為失去以後才開始懂得後悔,可原來不是。」
他冷呵了一聲。
「如果你後悔了,剛才我見到的那個女人,此刻就應該已經滾出了你的生活,滾出我們眼前,可她依然在。」
他反問顧時獻:「媽做了什麼讓你這樣恨她?」
「恨到明知她痛恨你的出軌,卻讓她死後依舊不得安寧,被迫和你還有你的情人共處一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