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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石南罵了聲,邁步闖過檢票口,飛速衝著姜湖此前上的那輛車跑。

  他還沒靠近,已經聽到汽車發動機的嗡鳴聲。

  大巴車車窗都是密閉的,莫石南敲開已經被司機關上的門,在大巴即將發車離站的這一刻跳上車。

  越急,越亂,他第一眼沒找到姜湖,於是在滿心慌亂下大吼了一句:「姜湖!」

  額頭上都吼出了青筋。

  整車的人都隨著這聲吼看向莫石南,終於有一道人影站了起來,是姜湖。

  莫石南抹了把額頭跑出的汗,從口袋裡把該給姜湖的東西還給她:「漏了一張,你拿好。」

  姜湖接手,不待她說什麼,莫石南已經立刻轉身,跟司機致歉,並再度逃一般唯恐失態地跳下車。

  莫石南剛下車,司機就關門起步,大巴緩速挪移,離站而去。

  姜湖的手機立刻震了,是剛逃走的莫石南。

  莫石南背對著那輛正在遠去的車,撥給姜湖電話。

  姜湖接起來,同時打開那張被對摺的字條看,另一邊聽到莫石南啞聲說:「我有他的消息。」

  但是他開不了口。

  姜湖用眼睛看到的是:「送你的那串鑰匙,如果我出來,那是我的聘禮;如果我沒有,那是我送你的嫁妝。

  萬一不幸是後一種,這輩子一定別等我。

  我回來,長成一個能許你終身的男人至少要十八年,那個時候你的人生已經蹉跎過去了。你往前走,每次天黑之後,還會有新的太陽升起,我會保佑你。

  在我墓碑上留一個你的名字,等下輩子吧,下次我先來找你,上你的車。如果你不願意,我就努力追你。「

  耳中,莫石南說了第二句:「他已經不在這裡,被運到北京。哪怕是最後一面,我也希望你們沒有遺憾。我問過了,即便是親屬,也不給探視,但你也許有辦法……」

  後面莫石南還說了什麼,但姜湖已經聽不到。

  鑽入她眼中和耳中的那些字眼,全如子彈打在她心上,姜湖在最初的怔過後,心臟漫過一陣接一陣的疼。

  那裡陰了天,落著雨,在重複一次次的天塌和地陷。

  大巴在前行,可她的心沒有方向,好像往哪裡撞,都會流血。

  她是來找瞿藺留給她的東西,但她找的不是遺言。

  她等什麼,都沒想過等到這些。

  心底有穿堂風過,有水結霜,已是天寒地凍的那個季節。

  天黑之後,是會有新的太陽升起,但那輪燦爛的太陽照耀的地方,只會有昨日凋零的黃花。

  身旁的阿姨在拉拽姜湖的胳膊。

  姜湖慢動作般機械地轉身,深情茫然,聽到對方說:「別難過,沒了跳下車的這一個,還會有更好的。」

  會有嗎?

  不會的。

  ***

  近三十年的歲月,姜湖從未借用過姜式武的力量。

  可這一次,她想不到更好的辦法。

  姜湖裹著滿身蕭瑟回到南山的時候,正在家的程佩和姜式武望著她潰敗的神情都是身心皆震。

  姜式武闔上正在讀的報:「躥進來的這麼冒失,魂兒這是又丟哪兒了?」

  姜湖身心被一個念頭催著在跑,她言簡意賅:「爺爺,我得見一個人。」

  沒有遮掩,也來不及想辦法遮掩,姜湖重複:「求您幫我,見到他。」

  姜式武等她解釋。

  程佩從未在姜湖臉上見過那種悽惶之色,姜湖因為那個男人和她深談的時候,臉上沒有那種神色,那時姜湖從容。

  姜湖的眉眼像她。

  這一瞬間,看著姜湖,程佩仿似透過姜湖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自己。

  那個時候,她也是用同一幅神情對姜式武說:「爸,他還活著對不對?」

  程佩靜了多年的心鏡,裂了條縫,被歲月掩蓋住的傷疤突然就被撕裂開來。

  她以為自己已經忘了那些過去,原來只是她不曾記起。

  姜湖曾經對她說:他死了,我多個清明時要懷念的鬼。

  姜湖此刻臉上的表情不止寫了這些,真得如姜湖所言她只陷到這種能抽身的地步嗎?

  **

  姜式武雖然也□□,可到底是護著姜湖和姜行的。

  國內能收治核「難民」的醫院有限,很快便查詢到結果。

  姜湖臨走前,想起電話里對方告訴他的情況,姜式武囑咐:「姜姜,不要強求,人難免有力不從心,身不由己的時候。有時候,你得為對方考慮,適時放手。」

  姜湖想,這如同醫生說家屬請做好心理準備吧。

  說得再委婉,也一樣是讓人難以接受。

  程佩很快從後面追出來,攔住姜湖。

  姜湖眼白泛紅,無意和程佩糾纏:「我必須見他。」

  程佩:「我不是要阻止你。」

  姜湖額前發被風吹亂,人顯得憔悴。

  程佩說:「我陪你去。」

  姜湖似乎沒聽明白。

  程佩:「我和你一起去,你現在,不能自己行動。」

  姜湖看她,長久的沉默橫亘在兩人之間。

  姜湖繼續往前走,似是有一絲動容,隔了很久後,說了句:「謝謝。」

  程佩近乎即刻眼底一紅。

  她們是母女,她的陪伴理應是常態,但姜湖卻說謝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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