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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湖於是道:「我醒著,沒睡。我知道,所以你不用怕我知道。」
莫石南奇道:「那你怎麼——」不攔,不告別。
姜湖打斷他:「他走前,你跟沒跟他說會等他?「
莫石南:「……「
姜湖哦了聲:「沒說。「
莫石南:「他會回來的。「
姜湖:「我知道。「
但是有更多人說等他,他那種不願讓人失望的「濫好人」,歸來的會不會更迫切一些?更完整一些?
眼前的滿城風雨,沖刷著一地瘡痍。
近處那條公路上,仍舊有載著救援隊伍的車輛往不同的受災區域前進。
和莫石南站在雨聲瀟瀟的夜裡,姜湖在這一地風雨如晦中想起傳唱了多年的那些古曲。
那些秦時明月漢時關。
古人出關北擊匈奴時,那一串串烽火狼煙,那一盞盞散在夜間飄於長城內外的孔明燈,那些刀光劍影都浮現於她眼前。
古人征戰,無數忠魂葬身漠北,而今天,在這一方卷天襲地的海嘯褪去之後,那些走進這座滿目瘡痍的城市的角角落落,去救人、去進行一系列修補工作的人們,又是否都能安全地回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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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了會兒,見姜湖沒有回室內的意思,莫石南接過姜湖手舉的那把傘。
順著姜湖的視線看過去,莫石南隔著風雨看到了兩個行走的人。
其中一個,背上還背著一個人。
背人的人似是累了,他背上的人總是往下滑,他停下腳步進行調整。
莫石南把傘又塞回姜湖手裡:「你拿著,進去吧,我去搭把手。」
姜湖接傘,但也沒留在原地,替莫石南撐傘,和莫石南一起走過去。
離得稍近些,就能發現那是一男一女,像是一對中年夫妻。
那女人也舉著傘,但只替被背著的那個人撐著,被背著的那個人在傘內,而這對中年夫妻都在傘外,被雨淋著。
雨大,中年夫妻都被雨澆慘,渾身濕透。
男人背著的人看身形也是個成年人的身量。
莫石南幾步躥過去,撐傘的女人警惕地看向莫石南和姜湖。
莫石南說:「大姐,你撐傘,我幫大哥往背上托。」
女人急忙擺手。
男人也拒絕:「別。」
雖熱心,但莫石南沒有硬上。
男人卻似乎在此時力竭,背上的人下滑地厲害,眼看就要整個滑到地上。他背上的人……似乎毫無反應能力。
姜湖看著眼前這一幕,鎖眉。
莫石南也發現了不對的地方。
男人即刻彎下腰,用力將背上的人往上馱。
一張屬於少年的泛青的臉,在這番挪動中從包裹住他頭部的紗巾里露出來。
少年雙眼緊閉,毫無聲息,額頭還有血跡。
男人將人背好,又轉過身正對莫石南和姜湖,少年的臉,就此離開了他們的視野。
女人也即刻跟著男人挪了位置,仍舊將傘撐在那已然無聲無息的少年頭頂。
男人說:「兄弟,謝謝你。他這樣兒……不方便你碰,不是我們嫌你多事。」
男人騰出一隻手抹了把掛著雨水的臉,又抓緊放回後背:「小孩兒出來念高中,好多天沒見了,地震了我和他媽媽著急,就去學校找他,來的時候堵,車就扔到半路上了。教學樓塌了,我們挖到天黑才找到他。雨那麼大,不能把他留在那裡,我們要帶他回村,回家。你們別覺得害怕,也別覺得晦氣。他讀書成績一直很好,還是班幹部,是個好孩子,我們只是想帶他回家……」
哪怕他已經死了,仍怕他被雨淋到,他的母親替他撐著傘,他的父親將寬闊的脊背留給他。
夜路難走,震後路難行,他們仍舊要連夜披著滿身風雨帶他回家。
男人還在敘說,但姜湖和莫石南已經在這番陳述中紛紛紅了眼,但這濕了的眼都被強勢的風雨遮蓋,只有自己知。
古詩說,「南浦淒淒別,西風裊裊秋。
一看腸一斷,好去莫回頭。」
生離死別時,如何好去,如何捨得不回首?
畢竟但凡能活到平均壽齡,就要過完這漫長的一輩子,才能和生命中那些死別的人有再見時。
作者有話要說: 感覺需要聲明,結局是he。父親背兒子遺體還鄉這個情節來自於08年汶川地震的真實事例,在新聞報導里見過的。一晃那場災難過去也快十年了。我記得08年地震後暑假前的那段時間,雖然離四川算遠,但在教室里的時候,同學都高度警惕,怕地震。地理老師就不斷地安慰大家,班主任也說教室是六邊形的,抗震,還問大家是不是作業布置得少了,一個個的還有空杞人憂天。那會兒的報紙,很多標題掛的都是「殤」這個字,黑白頁面,共哀國難。雖沒親身經歷,但忘不了。
第60章 棲息地
結局篇:玻璃之城(完)
如果能在開滿梔子花的山坡上
與你相遇如果能
深深地愛過一次再別離
那麼再長久的一生
不也就只是就只是
回首時
那短短的一瞬
——席慕容
旁觀了這一幕,姜湖有一股衝動, 不顧一切地追上瞿藺, 再看一眼, 再說句話, 但這終究只是個想法, 她沒有付諸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