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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的風景,是而今的夢靨。
它掀翻沿海的建築物,將漁船推上樓頂,將民房完整地捲起……也將那些來不及撤退的、失察的人捲走。
無數的物件被捲起泡在前推的浪潮中,歸途不定,生死未卜。
瞿藺聽到身邊傳來各種各樣的語氣詞,是各種難以置信和恐慌,各種劫後餘生的慶幸,和各種痛失引起的悲戚。
天災掃蕩,世界滿目瘡痍。
他見過的戰場,人禍橫行,亦是遍地廢墟,鮮血淋漓。
瞿藺站在原地,緊攥拳,胸腔內有無數情緒在衝撞。
這一瞬只覺得人命……太輕了。
人從遠古進化至此,不斷製造著讓自己引以為傲的文明,可人禍橫行時,這文明能瞬間退化到蠻荒時代,救不了命,尖端文明製造的尖端武器甚至要人命;天災肆虐時,善良和智慧,金錢和財富,也救不了命,地震和海嘯來臨時,無意區分人和人有何差別,一視同仁,比高考對待考生還要公平。
沖入內陸的水一浪接一浪,看到被摧殘,只能靜待被捶的故鄉,莫石南眼瞬間紅了,喊瞿藺的名字。
瞿藺看過去。
莫石南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喊到第三遍時說:「才知道踏馬的人能病死,也算善終。」
瞿藺收了眼底翻騰的情緒,斥了聲:「亂感慨。」
他靠向莫石南,但安慰的話一時間說不出口。
只是更明白了,為什麼要且行且珍惜,且活且珍惜。
莫石南聽後哦了聲,又說:「我在這裡生活了三十幾年了,我沒想到它會有面目全非的一天。」
瞿藺:「怕什麼?你還活著,它在你那兒無非是故鄉那一種模樣兒。」
溫軟,哪怕它滿目瘡痍,也仍舊讓人無論走到哪兒都會懷念。
就好像在勒革時,他帶姜湖去取酒時見過的那個塞給姜湖地圖的女人,戰爭讓女人流離失所,雖然她身在異鄉為異客,雖然故土已失,但那兒仍舊是她午夜夢回時最想回歸也最想與外人道的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 取材自2011年311東日本大地震,地震引發海嘯,福島核電站在此次地震中損毀。發沒發現最近評論沒有回覆,是因為完結前後一般不敢看評論,這是病。再匯報倆進度,梨哥和任妹的影視劇本和實體書都在走流程中。簡體稿編輯前幾天發回來我還沒二改好,萌編說是小□□要改,講真我的節操表示不服!那倆很純潔,很清新。他倆大家問得比較多,就一起說一下。
第58章 二更
結局篇:玻璃之城(二)
另一邊。
望著相攜逃難的人潮, 姜湖從口袋裡摸出手機, 想給遠方的人報個平安。
微琢磨,又覺得朱古恐怕以為她在北京,其他人更不例外。
不說相安無事,說了恐怕是找事, 更遑論此地手機信號時斷時續。
一旁有結隊跑步前進的官兵,姜湖從那些稚嫩的面龐上一一掃過,等他們跑遠, 她腦海里只留下一抹橄欖綠。
都說多難興邦, 可沒人期望災難降臨,那不過是一種無奈之下的自我慰藉。
人生一夢幾十年,姜湖覺得她這一輩子的大起大落恐怕都已經停留在這一季的春夏秋冬。
本就難忘的人和事因為這一場災難,衝著刻骨銘心這四個字撒蹄子狂奔, 攔都攔不住。除非老年痴呆,這一年發生了什麼恐怕得記足後半生,都是此生無二的經歷。
正想著, 楊栩栩突然拉開駕駛位的車門, 衝下車, 跑遠得很突然。
姜湖視線跟著楊栩栩走, 腳步也跟著她, 同樣開了車門下去。
莫石南和瞿藺不在, 楊栩栩的安危她要負責。
剛地震那會兒虛了的楊栩栩此刻挺生猛,幾步繞過一個個人車路障,扎到一個人前面停了下來。
姜湖看過去, 看到了楊栩栩焦急的臉,和她對面那個屬於少女的瘦削脊背。
遠看,少女的馬尾被風吹起,盪在那瘦削的脊骨上,襯得那身形更為單薄。
楊栩栩扯著少女的胳膊,兩人似乎意見未能統一,楊栩栩作出決定扯著人往姜湖這邊走過來。
姜湖這才得以瞧見少女的臉,鵝蛋淨白,鼻尖掛著汗漬,額頭飽滿粘著幾根汗濕的劉海。
至於眼……明眸亮起的光芒里含著點兒倔。
走近了,楊栩栩推了少女一把,對姜湖介紹:「瞿藺他們一位前輩,程燁程工的女兒,叫程知,大姑娘了,十六歲。」
程知抬頭看姜湖,默聲不語,面無表情。
姜湖也看清了程知懷抱的一堆書。來來往往挪移的人大多帶著身家細軟,孤身行走的少女卻只抱著幾本邊緣泛黃磨舊的書,手指緊扣在書封上。
姜湖掃了眼書的標題,發現幾本書的書名前幾個字,清一色是核物理。
楊栩栩又對程知說:「這是瞿藺,你瞿哥哥的女……」想起姜湖不喜女友這個稱呼,她一時間踟躕,不知道該用什麼詞來替代。
見她卡殼,姜湖心思一轉,替她選擇了一串漢字:「和他看對眼兒,要娶他的人。」
楊栩栩:「……」
程知此前的面無表情瞬間被她扔了,她好奇地打量著姜湖,眨了下眼,似是被這幾個字驚到,少女感一下子鮮活了起來。
姜湖將這表情收入眼底,下了結論:小屁孩兒一個,看著深沉,實際好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