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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兔子還快的人說別人躥得像兔子。
瞿藺道:「臉皮兒薄,你說這些東西,過會兒它紅了你覺得看著像樣兒?」
莫石南:「……」
滯了一秒,莫石南回罵了句:「男人就沒人權,臉紅是犯罪?」
問題就這麼被帶偏。
瞿藺:「說話看環境,別找事兒。」
原本瀰漫的情急緊張也因為這番刻意地插科打諢被抽解。
姜湖縱容著只聽,楊栩栩也只是笑,任兩人對腔。
最後姜湖反握了瞿藺手一下,幾個人都靜了下來,各有所思。
拜祭杜清河以地震收場,任誰都想不到。
一分半鐘後,晃動停了下來。
整座墓園除了他們不見活人,遠處的盤山公路上,緊急停下的過路車輛仍未敢前行,人都下了車在空地上停留,忌憚著滾落的山石。
莫石南和楊栩栩聯繫了幾個在本地的親友,通訊還未切斷,人能聯繫的上,即便遠處大面積垮塌的建築物在視野之內,兩人一時間也都鬆了口氣。
市內的各大交通線必然會擁堵起來,他們還在近郊,不明市內的情況。
莫石南:「這會兒走,進城再隨機應變?」
姜湖:「餘震呢?」
瞿藺下結論:「換路走,北路不沿峭壁,落不下來石頭,在路上再震一回,也來得及反應。」
聽完了,莫石南沒發表異議,只是又問:「瞿,你說——」
他惦記電站內剛修復完的供電和注水系統,惦記那些安全殼是否完好。
話頭兒開了,想到身旁的兩個女人,他卻又停了下來,沒再繼續說。
莫石南只隔著一臂距離,和瞿藺眼神對接了下,兩人眸底都在風捲殘雲,心也忐忑的厲害。
數年之前,隔海相望的那個島國大地震後發生了什麼,印在白紙黑字上,他們都看過了太多遍。
原本鋼筋水泥的城市,突然就在人眼裡變成了易碎的玻璃,攪得人滿心愁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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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石南的車塞進四個人,沿著墓山北路往下走。
路上沒遇到餘震,但進了二級公路後,路被車堵死,挪不動了。
匆忙帶著行囊轉移的人都開車擠到了路上,加上部分反應及時的救援車輛,整條公路一眼望不到盡頭,密密麻麻排列著各型各色的車。
有人奔赴搶險一線,有人疲於奔命奔向自己認為的安全地點。
交通規則被部分車主忽視,來與往的對向車輛甚至有車頭對車頭,僵停在一起,誰都動不了。
有人等得著急乾脆棄車,下車裸走,也有摁著喇叭一臉急色卻無可奈何只能幹等的。
瞿藺將手扣在姜湖腰側,是個保護的姿勢。
姜湖心覺他謹慎地過了,但怕推開他手會傷他熨帖的心,便沒動,成全他。
兩人身體相貼,借彼此的體溫平複雜緒叢生的心。
車載廣播裡已經調不出任何一個在播放的節目,滿頻道的靜寂加重了莫石南心底的擔憂。
瞿藺坐在後排,覷他一眼:「自己先別慌。」
莫石南不承認,覺得極冤:「08年的時候我在四川,從宿舍樓上跑下來還記得回去抱了趟錢包,真沒慌。」
可心裡是真忐忑,Q市瀕海,面臨更多的變數。
半小時過去,車挪了不過十幾米。
公路上拖著包裹步行的人漸漸增多,莫石南捏了把方向盤,回頭瞄後排。
瞿藺心領神會,楊栩栩也默契地打算接手方向盤,放他們走。
瞿藺對姜湖交代:「你和栩栩在這兒等著挪車,我和老莫去前面了解情況。」
該配合時姜湖不掉鏈子:「注意安全。」
瞿藺點頭。
楊栩栩也對莫石南交代:「看好就回來,不然我慫。」
莫石南揉了把她腦袋:「出息!」
天災忽至,波及眾生,降臨在一人身上的疾病似乎都被人遺忘了。
這座西高東低的城市,市區都在東部。
他們此刻的位置仍舊在西,翻過前方三百米外的高坡,才能看到掩於坡下的市區,和更遠處曲折的海岸線。
那裡的高樓廣廈如今會是什麼模樣,幾個人都拒絕去想像。
男人走了,姜湖視線追著他們的背影,很快便看不見了。
耳中有孩童哭鬧的聲音鑽進來,姜湖看向車窗外,見到車後方有位父親抱著個男孩,男孩額上粘著創可貼,傷口有些長,一條創可貼近乎遮不住。
姜湖視力一向極佳。仔細看過去,在這對父子過車身那刻,姜湖甚至能看到男孩那雙蓄滿淚水的眼睛。
是怕分離,怕疼,還是怕死?還是被這場突如其來的天災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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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碰到的人都說要奔就近的安置點,嘴裡提及各項隱憂。
瞿藺和莫石南一路東行,三百米後,終於撕開了被高坡堵死的視野,看到了同樣殘垣斷壁遍立的市區,和遠處的那片浩瀚汪洋。
兩人腳步剛落定的那刻,腳下的大地再度震顫。
在這極速消失的震顫中,瞿藺和莫石南看到了讓他們目呲欲裂的一幕。
平日安寧的海岸線,正推著數米高的浪,侵襲著沿海的低洼地。
這浪層層碾壓滌盪著地表。
它不再蔚藍,而是深黑,像一個張開血盆大口的怪獸,咆哮著前奔,似要強勢地毀天滅地,不知饜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