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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是實話,但總覺得用的修飾詞過了。
瞿藺:「扣我這麼大頂帽子,是當烈士的前奏。」
魏銘把手裡的曲線圖砸他手裡:「你小子這張破嘴,別胡說。」
瞿藺順勢接過,看了那圖一眼。
起伏的輻射數值,盡收眼底。
收了適才那片刻浮在面上的輕鬆,瞿藺問:「池內積了多少廢水了?」
魏銘給出一個約數,算的是裡面盛水的容積。
已經在控制用水量,但還是會過。
起火的燃料池在爐內二層,積水量過多,建築層自身承重量不抵,就有垮塌的可能。
到時候裡面的搶險人員危險,這個未及廢棄的反應堆,也更危險。
瞿藺看了眼指揮室內的大屏幕,裡面有進入現場的人員帶來的視頻信號。
反應堆內的情況,並不樂觀。
魏銘說:「聯繫了和arev(國際核工業巨頭)有技術合作的科技公司omg,機器人今晚到位。」
這也是從福島得來的教訓,他們不拒絕任何技術性支持,哪怕能減少一絲一毫人力的犧牲。
但今晚到位……時隔太久。
瞿藺問他:「下一組換班什麼時候?」
魏銘明白他的意思,建築物內斷電,搶險人員自身攜帶的光源暗,靠不夠清晰的視頻信號無法測得所有情形。
得進去,摸清楚,儘快指揮大家搶險,不能等。
魏銘說:「莫石南那組,還有十分鐘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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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鐘後,因斷電漆黑一片的反應堆內,人員交替。
海水不停往內灌,降溫,污水卻不能隨意往外排。
建築物內瀰漫著一種濕冷森寂的氣息。
人員都裹著重重防護服,身體被遮擋的嚴實,在你來我往交接的這一刻鮮少有人說話,隔著那厚重的衣物,不細看,誰也認不得誰。
但彼此在對方眼裡都有個共同的名字:戰友。
他們不提「英雄」這種稱謂,因為這是責任,是他們的工作。
輻射數值過高,在裡面停留的時間不宜過長,防護服不是萬靈藥,無法阻擋所有的投向人體的輻射傷害。
無人有心情寒暄,只在你來我往時拍一拍對方肩膀,握個手,表達那微不足道的支持和鼓勵。
瞿藺走在最前面,上一組人一一走過,最後一個經過他身旁的人停了下來。
瞿藺隔著晦暗光線去看防護服內包裹著的那雙眼睛。
好認,是莫石南。
莫石南說:「外面見。」他也認了出來。
這是期望,也是鼓勵。
莫石南記得瞿藺後背那個疤,上一次事故時核輻射照射損傷弄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燒的或是燙的。
希望這回留不下這東西,難看。
他們這波人搞不好會斷子絕孫,這已經是要命的犧牲。
瞿藺應:「留在魏總工那兒一條,給你的。」
莫石南剛抬步,又頓了下:「寫的什麼?」
瞿藺:「你好好的,出去看。」
莫石南輕呵:「文盲,不認字兒,等你念。」
面對這耍賴,瞿藺笑了下,極輕。
莫石南話落走了,反覆強調的都是你安我安,外面見。
這是個約定,也是個祝福。
兩人逆向背對背而行,兩道頎長的背影漸漸分離,越隔越遠。
但都心懷同一個願望,願腳踏的這片土地安寧。
願陰霾早日過去,這方天地重迎天朗氣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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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周后,江湖內。
姜湖聽著阿語,葉茯苓把案卷扔一旁,坐旁邊瞧她,朱古靠牆假寐,只聽不摻和。
葉茯苓瞄姜湖那神情,不像是玩:「我以為你說學阿拉伯語,是扯淡。」
姜湖摘了耳機:「閒著,用來打發時間。」
姜行和其他事,占不了每日那十幾個非睡眠外的時間。
葉茯苓問:「你那稿子呢?」
姜湖:「正突飛猛進。」
葉茯苓這倒覺得稀奇:「去那一趟真有了靈感?」
姜湖回:「編輯催得緊。」
和那趟旅途無關。
葉茯苓不信。
正說著,姜湖手機響。
葉茯苓瞄了兩眼,見屏幕上跳的那個名字是程佩,薑母。
姜湖接起來,沒避人。
程佩交代:「晚上回來一趟,去你時叔那兒,說說時酒和你。」
時酒挖這坑,有點兒深,姜湖沒有陪他跳的打算,她不想招來無窮後患。
她迂迴不來。
姜湖用眼角餘光掃了眼葉茯苓。
電話漏音,江湖在非營業時間內也安靜,葉茯苓聽得到,但她只換了個坐姿,沒別的表示。
姜湖還沒回,程佩心急,追問:「聽見了卻不說話?」
姜湖說:「正聽著,也有話要說。」
程佩:「你聽清了就好,別忘了。」
姜湖知道她有誤會,姜湖說:「媽。」
她停了下,而後繼續:「我有人了,但不姓時。」
並非全是假話。
姜湖有自己的堅持,誰都動不了:「日子我過,丈夫是我丈夫,所以人我來選。這事兒到此為止。」
程佩:「……」
電話掛了,程佩掛的,姜湖拿著手機,意外於意見不一致時程佩的安靜和啞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