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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山路上的這條石階兩側的枯草上還結著清晨的霜,慘白,淒冷。

  偶有松針掉在石階上,輕得沒個聲音。

  衛南搓了下手,從口袋裡遞了根煙給瞿藺:「瞿工。」

  瞿藺接過。

  說好的不碰的玩意兒,這是近來碰的第二次了。

  兩人的喉結在寒風中輕滾,煙霧慢動作般從眼前打轉兒上升。

  衛南說:「前一陣魏總工提過你,出事兒之前,我們以為,你再也不會回來了。」

  喉嚨被灼般,瞿藺說:「入職的時候杜總工帶我們那批人發過誓。進山電一日,站在那個崗位上一天,將來山電有需要我們的時候,都得從四面八方回來。」

  衛南想起來杜清河在職時搞得那個入職誓詞,他也發過誓。

  衛南說:「杜總工把他當年下部隊學來的那套搬到我們這裡來了。」

  眼看著走到山下,下一站是返回機場。

  衛南忍了幾忍,終於問道:「您現在,結婚了嗎?」

  瞿藺:「怎麼問這個?」

  衛南:「魏總工讓我來接你沒錯,但他說,如果你有了牽掛,下機後,讓我帶你往北走;如果你沒有,下機後,才讓我帶你往南行。」

  往北,是回瞿藺在q市的公寓;往南,才是去往山電的路。

  衛南交代:「這也是莫老師的意思。」

  瞿藺掐滅了煙,起先沒說話。

  莫石南說:「瞿藺,回來吧。」

  說完了,他又後悔了?

  瞿藺只說:「你們在哪兒,我在哪兒。」

  **

  金陵。

  姜湖把葉茯苓留在江湖,自行前往軍區醫院。

  夜還長,姜湖驅車穿行於路上的時候,看了眼時間。

  距離第二日的探視還早,她到了醫院外,望著住院部那星火般的零星燈火,將車臨時停放在路旁,在車內坐了一會兒。

  這夜很長,她身體是疲憊的,奈何大腦清醒。

  在車內坐了會兒,姜湖又將車拐進附近的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書店前。

  她下了車,進了店,看了眼書店門口處的區域分布圖,從中找到了外文區。

  上了三樓,一列列書架鱗次櫛比。

  姜湖看了許久,繞過了英語、法語……最後停在了阿拉伯語前面。

  這裡的外文區,不止外文圖書,還有一類是外語入門學習手冊。

  她要學阿拉伯語。

  看到適才醫院那些燈火,她想起了不日前,伽米那片墓地上空,那些生命化成的星星。

  第32章 棲息地

  第三十二章:世界以痛吻我

  將幾本阿語入門書放在副駕駛位上,姜湖回到醫院後沒再干坐在車上,空手下了車。

  這家醫院,院內四鄰的長輩光顧過的不少。

  踩著台階,進入直梯,路上姜湖還能想起來上一次,上上次她來時是來探望誰的。

  到了目標樓層,時間仍早。

  姜湖繞過值班護士,擱廊道排椅上坐著,望著廊道燈投下的那丁點兒慘澹的影子。

  四下無人過路,空空蕩蕩的。

  沒有穿堂風過,她眉梢眼角卻也暖不起來,都是冷的。

  想著一牆之隔還躺著的姜行,回憶開始往姜湖腦海里躥。

  **

  姜行和時酒搭幫,都長了姜湖五歲。

  兩人從小虎到大,壞事做盡,其中還包括卸春回的車軲轆。

  滿腸子壞心思的男孩兒長大後沒長歪,還長成了根正苗紅的有為青年,擱早年抱著五年高考、三年模擬不屑與他們為伍的姜湖眼裡,這算是世間少有的奇蹟。

  午後時酒便說她回來的雖晚但也算巧,要是再早上一日,姜行還在icu里,她能見到姜行的時間更短。

  從暗夜坐到清晨,等晨曦的光破窗灑進廊道里,姜湖從排椅上起身。

  她站在病房外,卻遲遲沒有去推開那扇門。

  這幾年,姜湖和姜行大部分時間是在同一座城市裡。

  但全家人中,恐怕來探視姜行的次數要數她最少。

  她飛回來,也沒從機場直奔姜行而來。

  她還有心思周轉去住所和酒吧各一趟,看在旁人眼裡不知是否是個無情人。

  平日碰到了姜式武和程佩,姜湖也很少問起姜行。

  母親程佩曾經因此表露不滿,質問過,姜湖沒有解釋。

  為什麼不去,為何不問?

  坦誠說,是怕。

  這世界不講道理,上帝冷漠,眾神無情。

  上一秒還活著的人,下一秒他們就一意孤行要將其帶走,無視身後芸芸眾生的眼淚和悲傷。

  再給十年,姜湖恐怕也做不好接受姜行離開的準備。

  父親姜祠犧牲的時候,姜湖小,對死沒有太深的感觸。可如今不同,同樣是死,若再來一次,那種生離死別的悲傷要比當年少不更事時放大無數倍。

  少不更事的好處是,連撕裂般的疼也是過得去的。

  但她已經長大,是個刀槍來時不便躲藏的成年人。

  何況姜祠是父親,後來的姜行,既是哥哥,也是父親。

  **

  在安提克巧遇春回時,春回曾問姜湖,最後一次見姜行時姜行是什麼模樣。

  姜湖那時說姜行還是她喜歡的哥哥樣兒。

  但不一樣。

  她不怕姜行,但她怕那個病床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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