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頁
傅硯笙點了火,見狀想起瞿藺不碰煙,也沒再催瞿藺點火。
好不容易碰到可以傾訴的人,傅硯笙不排斥說:「沒見到。再有他消息就是聽路透社的同行說,他沒了。」
話至此,傅硯笙涼涼一笑:「最近不太平。上個月剛有一個外籍女記者失蹤,至今還沒找到人。要是被人綁/架了,也該發照片視頻索贖/金了。可什麼都沒有放出來,沒半點兒線索,人在青/天/白/日下說消失就消失了。」
煙圈打轉上升,瞿藺眼前漸漸像是蒙了層白紗。
這些全身心撲在前線的記者都很苦,瞿藺不是其中一員,但可以想像。
戰士上戰場,好歹還有武器加身。
他們上戰場,是徒手搏命。
不長眼的流彈、炮火,恐/襲以及綁/架……許多人被迫做過人質。
有的人來的時候帶著滿腔熱血,帶著理想,帶著壯志,帶著一身豪情。
待久了,這血漸漸地就隨著每日每夜都在蔓延的提心弔膽被磨沒了。
又有誰真得不惜命?
有的人做一陣子,想要回國。臨走了,可能又會傳來沒有合適的人選前來接替的消息,只能繼續堅持,在這個惡劣的工作環境中繼續奮鬥。
更有的人,離開了這裡回國之後,夜不能寐,心理狀態無法隨著遠離戰地得到放鬆,留下心理障礙。
***
話還沒完,傅硯笙繼續:「我這次回來,是想回勒革。看看能不能以朋友的身份接收他的遺體,把他葬了。」
尤瓦爾來時是一個義無反顧的開始,他走配一個悲涼的結局,傅硯笙替對方覺得委屈。
瞿藺問:「要是不能呢?」
這是最有可能的情況。
傅硯笙又涼笑:「不知道。要是不能,可能也找不出什麼好辦法。離開卜勒的時候,我就在想,要是是我走了,會怎麼樣,是不是和尤瓦爾一樣的結果。」
人死之後的事,誰又能知道呢?
瞿藺沒說話。
傅硯笙則說:「會比他好。至少大使館會有人送我一面遮遺體的五星紅旗,蓋上,回家路上就不冷。」
這話越說基調越沉。
瞿藺聞言啐他:「能不特麼繼續說這些沒用的嗎?」
傅硯笙笑了下,回:「得,就是隨便想想。」
真碰上了,有個全屍還是好的,這旗用不用得上都不一定。
被炸沒了的人,也不在少數。
聊完了戰地,傅硯笙看著瞿藺,突然又嚴肅了起來:「我今天往回傳素材的時候,在同事的群發郵件里看到了一條內部爆料。」
他臉色肅然,瞿藺看到了。
瞿藺問:「什麼料?」
傅硯笙頓了一下,最後說:「跟你有關係,但不是個好消息。」
又是壞消息?
瞿藺肩後的那個傷疤跳了下,從那塊兒傷疤所在的位置驟然生出一種灼痛感。
他是個什麼鬼命,終日不見個好消息。
瞿藺希望他身體此刻的這個預感是錯的。
可在這世界上能被爆料到國內的媒體上,有新聞價值且和他有關的消息,只可能跟一件事有關。
瞿藺仍舊平靜說:「老傅,別賣關子,說完。」
傅硯笙說:「山電南廠,有個反應堆大概又出問題了。」
瞿藺問:「幾號?」
傅硯笙說:「3號,但可能不止3號。」
如果不止3號反應堆出現問題,那很可能會是個影響極為惡劣的重大事故。
不是幾傷幾死,而是傷亡以及後患無窮。
瞿藺說:「最近好像沒有大地震,也沒別的天災。」
傅硯笙嗯了聲:「是沒有。我看到的消息是說,設計缺陷。」
瞿藺沒做聲。
山電南廠當年開建時的總工程師,是他的師傅杜清河。
要是出現問題真被歸因於設計缺陷,這口鍋,已在此前的核泄漏事故後離世的杜清河背不起。
所有的數據資料,作為項目組核心人物,瞿藺也都接觸過。
南廠的4個反應堆一旦再度出現問題,危害不是用語言可以形容的。
瞿藺的脊背慢慢變得更涼,涼氣漸漸從四周的空氣中滲進瞿藺骨頭裡。
兩年前的那次核泄漏時的景象,開始在他腦海中閃回。
醫療隔離區裡的那些慘叫和血肉潰爛的景象,他也沒忘。
那次泄露在可控範圍之內,造成的影響相對較小。
車諾比,福島……山電南廠如果真布了它們後塵……
瞿藺不敢想。
那次事故之後,很多業內人士放棄飯碗,轉為反核人士。
大家是怕了。
不只是怕自己不能長壽,也怕再出事故貽害萬年。
核能源的兩面性舉世皆知,可人的血肉之軀是沒辦法和它的危害抗衡的。
瞿藺問傅硯笙:「說沒說具體是什麼問題?」
傅硯笙:「不清楚。」
傅硯笙一方面將消息帶給瞿藺,另一方面也在安慰他:「也許是謠傳,消息還沒有出現在媒體上,可能是虛驚一場。」
兩人半餉無話,瞿藺腦海里擠滿了各種喧囂的聲音。
他腦子裡鬧騰著的聲音不少,但沒一句好話。
真是他媽的很想罵人。
等瞿藺平復下來後,他問傅硯笙:「最近有回國計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