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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姜小姐?
姜湖平和地先回了他兩個字:「瞿藺。」
她沒客套。
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低回婉轉。
她明艷的臉和悅耳的聲音當前,瞿藺聽後耳後的肌膚一跳,和他的心跳重合。
是身體上不該有的默契,他的眉峰沒松。
姜湖拆了她系的那個蝴蝶結。
身為僱主,她有一點堅持:「你這人認生?同行有段路了,不管是蒸、炸、煎、煮還是烤,一分熟總該有了。記好了,以後沒有姜小姐,我是姜湖。」
第14章 守墓人
第十四章:守墓人
姜湖,江湖。
她的名字那樣好記,瞿藺自然記得好。
瞿藺不知道姜湖是一時心血來潮,還是有聽笑話這樣的嗜好。
又或者她是個極為擅長調節心理狀態的人,心情低落時會主動尋找安慰。
可他應該不像是擅長講笑話的人,無論從哪個方面看,他都不像是這樣的人。
看了姜湖和出自她手的那個被拆掉的蝴蝶結半餉,瞿藺給出回應:「能問你一問題嗎?」
姜湖爽快:「說。」
這二十多個小時裡,姜湖也一直在顛覆瞿藺對她的認知。
起初,他以為她有著超出年齡的理智、漠然和深沉。
現在,他覺得她有低於年齡的少女心性。
車很快駛離彎道,瞿藺望著出現在眼前的一望無際的待重修重建的大片土地,出聲問:「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一個說過可能會隨時丟掉你,說過這樣話的人?」
他握著方向盤,等姜湖的答案。
這話理解起來應該是他是個不那麼好相處的人,但她未曾退避三舍。
瞿藺有些想聽姜湖對此怎麼看。
她的話通常不在他的聯想範圍之內。
姜湖漫不經心地回:「差不多真忘了。你剛認識我所以還不了解我,我對一般人說的胡話一般都不會用心去記。」
那話唬人,她照例歸類為胡話。
瞿藺:「……」
他唇微翹,覺得好笑。
姜湖:「你如果覺得為難,就不講。」
她不勉強人,這是行事原則之一。
她對於趣事的反射弧有時過長,此前他塞給她那把匕首時,和建議她用另類安全帶時,就挺可笑,也挺好笑。
當時的情形緊張不容她感受樂趣,此刻可以當作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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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是覺得為難,瞿藺有生之年從未講過笑話。
他沉默了一會兒,到最後能組織出話來的時候,已經時隔姜湖提出講笑話太久,他已經無法順其自然地開口。
車廂內有長達一個多小時的靜默。
瞿藺頗覺捉襟見肘,他應付唐雲都罕見這樣的情況。
瞿藺覺得自己要對冷場負責,於是在汽車駛入下一個解放區伽米的時候,主動提出:「我們行程不緊,有一個地方,經過這條路的人我會建議他去看一看。」
他問:「有興趣嗎?」
為什麼不?
姜湖將視線從車窗外的一堆瓦礫中收回來,點頭:「可以有。」
她來安提克,增加見聞是其中一個目的。
一刻鐘後,瞿藺將車停在一棟被炸毀後還未修復的四層樓旁。
樓頂被削掉了,三層的玻璃都掉了,二樓還少了一部分牆,一樓有人在戰後遷回來暫住,姜湖能透過窗戶看到裡面的生活痕跡。
這房子,很像國內見諸報端的一些經年曆久即將垮塌的危房。
瞿藺走在前面,姜湖頂著這樓隨時會塌的心理預設跟著他,邊走眼皮邊跳。
她忍著,因為是她說過可以有興趣一看,她得對自己的話負責。
在某些方面,她是一個教條到讓她自己都覺得發指的女人,太有原則。
樓門沒關,瞿藺帶姜湖進一樓大門。
他沒敲門呼喚主人,他也沒有帶著姜湖在室內停留。
瞿藺很快帶領姜湖又從樓的後門穿了出去。
樓後門也沒有鎖,像是主人毫無顧忌。
推開樓的後門,出現在姜湖視野之內的,是樓後的一大片平坦的土地。
在這片土地上,姜湖沒見其餘活人。
進入伽米之後,姜湖望向車窗外,就很難發現在室外活動的人口。這裡的人數遠遠少于勒革。
瞿藺望著眼前開闊的土地上的一片木碑,問姜湖:「我的朋友不在,這次恐怕沒法介紹給你認識。眼前這些,你覺得是什麼?」
能是什麼?
空曠的土地上,暗沉的木製碑規矩地立著。
像姜湖此前翻譯一本一/戰時期的著作時,見過的那些資料里的一片墓地。那些被國/民/政/府派出遠赴海外,隨後客死異鄉的華/工們的墓地,那是中國人對第一次世界大戰的貢獻和作出的犧牲。
眼前這片打理得不算精細的墓地,姜湖粗略一數,大致有二十幾個碑。
姜湖已經有了答案,只問:「埋的是什麼?」話題至此,她聲音適時的低下去。
從墓地吹來的風大了一些,姜湖隨後聽到了瞿藺在風中仍舊清晰的話語:「葬的是一些動物,還有個別人。」
有動物?這個答案倒是讓姜湖略感意外。
她問:「你的朋友,為什麼要收斂這麼多動物的屍體,並且給它們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