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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言盡於此,阿秀亦不再勉強,她只好欠身,道是自己唐突,又說了一些不該如此麻煩之類的話。

  這樣一來,倒是讓顧懷豐很有些不好意思。他便提了個折中的法子,欲將她送至前方的岸頭鎮,無論她想騎馬,或者僱車,都極方便。

  「怎敢再勞煩大人?即是如此,那我先行一步。」阿秀淺笑,搖頭拒了他的好意,接著盈盈一拜:「謝過顧大人昨夜照拂,望大人一路保重。」說罷,她走到廊下,又與王二道了謝,這才撐傘,往院中去。

  顧懷豐見她突然之間說走就走,心裡著實過意不去,不由自主追出幾步,急急喚了聲「阿秀……姑娘」。

  這聲音傳到院中,驚得王二渾身一哆嗦,連握在手裡的馬韁都掉了。他有些不解地看向顧大人,暗自思量,這顧大人待人向來是疏離慣了,總覺得隔著一層,讓人挑不出什麼錯,今日這樣,倒是頭一回見。

  一瞬間,阿秀也有些恍惚。曾經有個人亦在雨中追出來,大聲喚過她的名字,那時以為不過是生離,熟料,卻是永生永世的分別,碧落黃泉,想要再見一面,何其難也!

  她回過身,就見一人立在檐下,身姿修長,宛如芝蘭玉樹。隔著重重雨幕,看不大清模樣,只有月白色的長衫,被風輕輕吹起,又柔柔放下。阿秀心頭一熱,灼燙的血液汩汩,不知不覺間,她眼眶裡泛起些潮濕之意。

  透過檐下那人,阿秀就像看見了另外一人。她忍不住咧嘴大笑,不經意間,露出一顆虎牙,很是俏皮,原先縈繞在她周圍的魅惑中,便多了一絲清純,好似個二八年華的美麗少女。

  看著阿秀的這般明媚笑顏,顧懷豐一時怔住,他唇角上翹,亦微笑回應,輕輕淺淺,很是好看。這笑容落在王二眼裡,便再多一樁奇事。他默默記下,準備這次回安州顧府老宅,和老夫人好好說道說道,讓她也心安。至少顧大人對著女子,也有笑的時候,不是存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怪癖。

  顧懷豐正欲開口挽留,阿秀一手撐傘,另一手輕輕搖了搖。寬大的紅色衣袖,擺動之間,像極了一抹絢爛的朝霞。她紅唇微啟,遠遠地說了些什麼。可任憑顧懷豐眼眸微眯著,也依然辨認不清。

  其實,阿秀只不過是在道別。當年,落下這遺憾,哪怕她窮盡了千年,也是彌補不上。如今,只當他是他,了卻一樁心事罷了。

  做完所有,阿秀怔怔立了會,復又灑脫轉身。她一襲紅衣如火,翩然之間,那團火似四處燃燒,隱隱約約升騰起些彌蒙水汽,將她襯得好似個凌波仙子。

  見她如此,顧懷豐不再挽留,他靜靜立在廊下,聽著天地間潺潺雨聲,不知發著什麼呆。直到王二忙碌完,恭請上路時,他才回過神。顧懷豐坐回車裡,換了件乾淨白袍,最後,掀起車簾,看了這座破廟一眼。

  他好像忘了些事,可至於是什麼,卻怎麼都想不起來……黑色馬車漸行漸遠,而那角支出的暗黃飛檐,也慢慢消失在顧懷豐的視野之中。

  待那輛馬車徹底沒了蹤影,旁邊樹林子裡才鑽出個紅色人影。因雨勢太大,她身上的朱紅裙衫全都沾上了水,變成深紅色,齊眉穗兒亦淋到一些,此刻濕漉漉地貼在額頭上,實在是狼狽不堪。

  這人,正是號稱先行離開的阿秀姑娘。

  如今這副慘澹境況,她不由得哀嚎,自己這是逞什麼強,賭什麼氣呢?那人再迂腐,腦子再呆,也說要送她去前頭的岸頭鎮,如此還能藉機在他身旁多探探消息……現在倒好,阿秀渾身上下仔細端詳一番,繼續嗚呼:這身子,還不知禁不禁得住大水浸泡!

  她生生泄氣,自己運勢真是差到極點!原來做鬼,雖可以來去自如,但總是羨慕旁人有個身形,現在好容易求師父給了具木頭身子,反倒碰上個千年難遇的大雨,真真是舉步維艱。哎,煩透了。

  思量半晌,阿秀重新返回那破廟裡,安心等待這一波雨停。這一等,便又多等了三五日,等雨勢漸漸收住,天空灰濛濛的,她一個人方淒悽慘慘上了路。

  一個孤身女子,紅衣勁裝已惹人注目,偏偏行為還詭異無常,常常令人噴飯抓狂。

  這一路來,阿秀漫無目的,只是哪兒男人多,她就往哪兒去,上至八十耄耋,下至三歲小兒,都不願放過。稍鎮定些的,罵一句有病也就算了,那些個不經嚇的,見一女子硬要湊過來,已然是抱頭鼠竄。直到有個澡堂子,忍無可忍轟她出來時,洛水一帶便起了個流言,說是有個紅衣瘋婆子,專愛偷看男人洗澡!

  偷偷摸摸換下紅衫,更成一襲粉色,阿秀繼續沿洛水,淡定往前。可她找來找去,哪怕離他們再近,她的胸膛始終空落落的,不斷提醒著自己是鬼這樣一個的事實。阿秀也不氣餒,常自我安慰,這千百年都熬過了,還在乎這些時日?

  阿秀身上沒什麼銀兩,她雖然可以不吃不喝,但有了人形,也時常會覺得累。這日夜裡,她仍舊宿在一座破廟裡。

  正照常盤腿打坐調息,一股極強的力量陡然破門而入,直接迎她罩門襲來,很是兇悍。凌厲間,阿秀淡然睜開雙眼,右手握住油傘,傘柄處的青色之氣盛了許多。

  一黑衣人影,勁躍至她上方,手執一柄明晃晃的長刀,就要當頭劈下,阿秀連忙以傘相擋。那把不起眼的傘也不知是何材質,竟硬生生吃下這一記生砍。借著這股力道,她飛快掠後幾步,運起周身之勁沖開傘面,那股青色在傘柄上緩緩流動,好似活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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