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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臣之間來回拉鋸多日,好麼,今天雖下著密密小雪,而承天門外,烏泱泱一片就已經跪上了。
於那些一心為國的言官而言,這件荒唐的事確實需要有人平息,而無憂既然死了,那自然就落到皇后身上,誰讓他倆當年是共犯呢?
長青嘆氣:「皇后,你又愚弄朕了。」文墨居然還正色搖頭:「一派肺腑之言,請皇上明鑑。」
長青更是無奈,他屈指敲了敲她的腦門:「放心,這人不會是你。」他眸光閃了閃,臉色也不再那麼糾結,反而沉靜下來,隱隱胸有成竹。
以文墨對他的了解,就知皇帝心中有了解決的法子,這回輪到文墨變了臉色。替罪羊不是她,那還能是誰,不就剩個季堂麼?
她眼珠一轉,手心力道就更緊了,搖頭只說不行。
「為何?」長青見她這副慌亂的模樣,就已經心知肚明,可他還是忍不住問上一問,他想看看,文墨到底要維護那人至何地步。
文墨沒想那麼多,他既然要理由,那她就說與他聽:「皇上,常言有道一人做事一人當,這條計策本就是臣妾與和親王一起商議謀劃,未曾牽涉其他人,如今出了事,有辱國體,何苦要累及無辜之人?」
這人慷慨陳詞,一臉的正氣凜然,好像一點私心都沒有!
長青抽回手,冷麵如霜,他盯著那人的眼睛,一字一頓道:「當年你們西姜一行,就剩他一人在朝為官,朕不治他的罪,要治誰的罪?就算你搶著當主謀,那他也是個連坐!」
「還有那個阿茹,他未曾仔細盤查,就放了回來,如今鬧得巨浪翻天,這又是一樁失職之罪。你倒是算算,你能保得了他幾回?」
他聲音愈發高亢,已經是極度地不悅,而其間怒氣漸盛,慢慢裹覆在二人周圍,連空氣都一併滯住。
文墨心下大驚,她知道自己又逆了龍鱗,惹他不高興,可事關季堂,她不得已只好使出最後的殺手鐧。
她忽然雙膝跪下,垂首叩道:「聖上,你忘了曾賜過臣妾的一道免死令?」
長青腦門突突地響,一股怒氣並著寒意,從頭頂迅速竄至全身各處,他正欲發作,就聽那人又反將一軍:「聖上,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更何況天子一言當值九鼎?」
長青雙手攥了又松,鬆了又攥,指尖在案上來回撓著,胸膛起伏之間,只恨不得將她……過了良久,他吞下一口惡氣,終是一掌重重拍在案上,喝斥道:「你你你……真是胡鬧!」
皇帝的聲音很大,傳到外頭,眾人亦是嚇了一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知裡頭八~九成又吵起來了。
說實話,帝後二人很久沒這麼大吵,眾人還都有些不慣。
一個內侍從外頭匆匆進來,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地響,他湊到小平子跟前說了幾句,小平子面有為難,問道:「急麼?」那人忙不迭地點點頭,意思不言而喻。
小平子深吸一口氣,衝著明間,朗聲喊道:「皇上,安國公在宮外求見,說是有要緊的摺子上奏。」他邊說,邊祈禱自己別觸霉頭。
過了半晌,那道明黃身影才負手跨出正殿,皇帝臉色比來之前的黑臉更陰沉,就像頭上頂了片烏雲,境況非常不妙。
眾人不敢多言,伺候皇帝往千秋殿去。
千秋殿裡,溫度一如既往,清冷如水,很是涼。
這種涼意能稍稍撫慰下長青心頭的怒意,否則,他很怕自己直接下令,命人將這送上門的傢伙叉出去。
皇帝端坐於案後,季堂跨步繞過屏風,見完禮,正欲開口,就聽那人冷哼一聲,小聲嗤道:「你們一個個倒是肝膽相照,有情有義,出了事都巴巴地過來求情,到最後,就剩朕一個做惡人?」
這是長青內心的腹誹之詞,可惜,他實在是被氣得不輕,過於憤慨之下,不禁一股腦地都端了出來。
季堂一頭霧水,他不好多問,只呈了個摺子上前,道:「皇上,這是平丘發回的加急摺子。」
長青並沒有接,只是長眸微微眯起,將眼前這人來回仔細打量一番,才緩緩冷言道:「這幫人對你倒是忠心!」
按理說,所有的加急摺子一概是要發回宮中。當年長青為什麼那麼討厭凌仕誠,就是因為他把持了各地上奏的章子。皇帝看什麼,又能聽到什麼,全是他一人的意思。
所以,這次,犯了他的忌諱,長青自然心裡又不舒服了。
季堂慌忙解釋,說他今日下朝,正巧遇上那報信之人。兩人本就熟識,那人湊巧又身體不適,不能面聖,故此才托他進宮走一趟。季堂又將自己上下掃了一眼,笑道:「皇上,臣的官服還沒換呢,實在是著急。」
長青面色這才好一些,他接過奏摺翻閱,兩道擰著的長眉,漸漸舒展開,到最後,眉心也不蹙著了,只有欣喜之色,連連拍案說「好」。
這道加急奏摺說得,便是大周在西魏的探子,救下一個原先西姜皇族的遠方子嗣,如今正偷押回金州,等待皇帝發落。
這還有什麼可發落的?當然是好生利用了!
長青眉眼斜斜上挑,露出一派帝王的威嚴,他看著季堂,壓下心頭的陣陣悸動,道:「傳朕旨意,以此人為藉由,大周派兵十萬,助其復辟西姜,匡扶正道社稷。」
季堂領命,正欲退下,就聽皇帝又道:「國公,此戰你親自前去,只許勝,不許敗。」